银幕上真由美曾经穿着一件米白色连衣裙转圈,当时便引得全场女青年集体发出惊叹。
李晓梅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
那条裙子的下摆像伞一样撑开,比海滨市任何一家裁缝店做的都时髦。
可李晓梅此时不想说话。
她倚在树干上,呆呆的看着衣襟。
蓝色劳动布一尘不染,被她洗得干干净净。
她曾经在宣传口工作过,很是爱美,于是她偷偷的、得意的将自己衣服做了收腰设计。
这样当她挺拔的站直身体时候,很容易让人注意到她那纤细修长的腰肢。
可是一部电影看下来,她这充满小聪明意味的修改成了笑话。
甚至她为此联想到了一个在书本上学到的词:
农民式狡猾。
自己修改劳动布外套的行为,在电影里随便一个女同志的光鲜成品衣服面前,都有着一股子农民式狡猾。
“你怎么了?”王卫东看出她情绪不对,便关心的问道。
李晓梅还是不说话,低着头离开梧桐树往回走。
其他人满头雾水、不明所以,只好跟着她走。
他们与身边那些热切讨论电影、讨论东京、讨论杜丘和真由美的年轻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六个年轻人沉默地走在路灯稀疏的街道上。
风更紧了,裹挟着从北面吹来的灰尘和寒意。
李晓梅下意识地把双手更深地揣进那件穿了几年、袖口已经磨得起了毛球的老旧蓝布外套口袋里。
指尖触到的,仍是那颗硬糖。
这本是她给电影准备的零食。
却没吃上。
于是她默默剥开,将裹着的那一小块橙黄色的糖塞进嘴里。
很快,舌尖尝到一股廉价的、工业糖精的甜味,浓得发腻,远不像想象中那般美妙。
“那……那就是日本?”陈秀芹终于忍不住,声音有些干涩发颤,打破了死水般的沉默。
她仰起脸,看着远处天际隐约的城市轮廓线。
那里只有灰蒙蒙的一片低矮,和电影里那些闪耀的钢铁大厦云泥之别。
赵爱红努力回想着在影片某个街角快速闪过的服装店的画面,那店面有大橱窗,橱窗后面的塑料模特穿的衣服花花绿绿:
“他们的衣服也太、太丰富多彩了……”
她的话没说完,意思却谁都懂了。
李金宝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两手插在他同样老旧、膝盖处明显发白快磨破的军绿色裤兜里。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那张平时爱说笑的脸绷得紧紧的。
走了几步,他像是脑子里一根一直绷着的弦突然被什么东西拨动了。
他扭过头看着旁边沉默的王卫东,拔高的声调像是问对方又像是问所有人:
“我说,那杜丘后来跳楼时穿的那裤子!下头肥嘟嘟、上头顶合身的那种,那玩意儿叫啥来着?一直那样,裤脚能扇风的那种……”
王卫东被问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