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琢磨一下,决定自己还是要试探试探:“各位领导见过我们生产的风衣了?这次来,是要指导我们风衣的生产工作?”
另一位胖胖的、头发花白的街道书记笑着接过了话题:
“钱主任高看我们啦,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老同志,你要我们为人民服务,我们都有些经验,要我们指导专业的服装生产工作?这我们确实没本事。”
“这样,我们开门见山,不来虚的!”
“是这样的,我那小儿子,那是个疯小子,跟他大学同学看一场《追捕》,回来就跟中了邪似的,穿条喇叭裤就蹦跶上了!”
“然后他同学在你们厂里买到了风衣,他看到后也去买,结果连续排了三天队给排感冒了,现在还在家里发着烧呢,你说——哎!”
另一位街道主任也尴尬的说:“我家那小子差不多,他想买风衣却买不到,最后去折腾我,说是再买不到风衣就要上吊啦!”
其他领导纷纷开口。
说起孩子的幼稚之举,个个一脸无奈,可语气中却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熟稔。
最后目的一致:“钱主任你看看你这边,生产方面能不能向咱们老朋友倾斜一下?能不能给我们匀一件两件?”
“不拘什么颜色!家里孩子说了,深蓝就行,多少钱都没问题!”
说完,胖胖的马书记还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到桌上。
钱进打开一看,上面是正式的公函纸,盖着街道办红章,内容是请泰山路人民服装厂协助解决马向东同志的新年汇演服装问题。
这一下仿佛拧开了闸门。
“对对对!钱主任!我家小子也是!”
“还有我那新来的小秘书,对象家亲戚……”
“咱们电业局的小李工程师,技术骨干!局里领导也关心青年文化生活……”
你一言我一语,小小的办公室被各种亲戚、小辈、下属甚至是拐了弯的关系网填满了。
每个人都拿出了精心准备的纸条:
有的是盖着单位红章的介绍信,有的是印着单位抬头下面空白处潦草写着“请予解决”字样、由某领导签名的便笺。
内容大同小异,措辞或正式或随意,但指向清晰无误——风衣!
庞工兵端着刚泡好的几杯茶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茶杯里漂着钱进给办公室准备的上好红茶,热气渺渺中香气扑鼻。
他看到钱进桌前那张简陋的木桌子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纸条。
纸条上的红章在办公室昏黄的光线下,像一枚枚盖在心头上的烙印。
这样他知道,钱进现在肯定很为难。
钱进皱起眉头,站起来想说什么又坐下,苦笑两声后连连摇头。
领导们尴尬了。
你丫什么意思?
我们可是组团来的,去你厂里寻思直接提货结果工人们不给货。
工人们不懂事我们找你这个领导,你这领导也不懂事啊?
钱进最后苦恼的揉了揉头发:
“各位领导,支持文化新风尚,满足青年合理需求,我们服装厂责无旁贷啊!”
他声音沙哑并且唉声叹气:
“风衣我们正在紧急生产,可实不相瞒,这衣服只有老师傅才能缝纫生产,现在市场流入的是首批试验品,数量极其有限……”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热切的脸:
“我们现在其实没打算进行风衣销售工作,主要是供市场试穿反馈、听取意见进行修改、保障正式生产工作开始后的产品质量……”
一个“极其有限”,立刻引得众人连连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