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半大小子见此哈哈大笑:“冷吧,钱总队?今天可真冷,给你个热乎的。”
他从兜里掏出个葡萄糖挂水的瓶子,里面是热水。
钱进摇摇头:“用不着了,你自己暖和吧。”
还有人招呼他:“钱总队,拿这个回去炼油吃?”
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卷旧报纸,里面包着一块冻得硬邦邦的大油膘。
钱进知道这是客气,便笑道:“行,那我拿走了啊。”
半大少年以为他当真了,一溜烟跑了。
这引得水房里的人都在哈哈大笑。
几个小孩穿着崭新的棉衣,或者套着大人旧军装改的罩衣,然后个个手里拖着半截快散了架的鞭炮纸捻子。
他们哆嗦着冻得像胡萝卜的小手,划亮火柴点了香准备放鞭炮。
恰好微风吹过,火柴头“刺啦”一声爆出点火星又灭了,一个小孩急得跺脚骂一声,再鼓起腮帮子猛吹一下冻得通红的手。
钱进上去掏出防风打火机给点香,孩童们兴奋不已:“前进叔牛逼。”
然后过路行人惨了。
这些半大孩子最调皮捣蛋,一人一支香半挂大地红鞭炮。
看到有人来了便单手捻炮仗点了后扔进不远处的脏雪堆里甚至污水坑里头。
“砰!”
一声发闷又短促的炸响,泥水冰碴子四溅。
行人骂骂咧咧。
这些孩童则哈哈大笑。
钱进本来也笑,后来遭到报应了。
他从路口经过,看到几个同样踅摸在巷子口准备放小鞭的孩子。
这些孩子捂着耳朵冲他坏笑,钱进吓得赶紧往左右看。
结果被涮了!
没鞭炮!
今天是好日子,大人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也没时间和精力去收拾孩子。
几乎每个院门、每个窗户都在忙碌着。
那些红瓦起脊坡屋顶的、门洞进深很长的老巷子大门口,更是年味十足。
新写的春联浆糊还没干透,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红纸是那种偏暗的朱砂红,墨色饱满,大多写着“东风浩荡革命形势无限好,旭日东升锦绣前程万年春”或是“抓纲治国形势喜人,团结胜利前程似锦”之类的语句。
纸边裁得不甚整齐,钱进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都是自己买红纸又找人写的对联,不是年集上买的成品对联。
门楣上斜贴着鲜红的菱形“福”字斗方,或是“出门见喜”,透着对新一年的虔诚期盼。
窗玻璃上蒙着厚厚的雾气,依稀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和炉灶上升腾的白汽。
一栋栋楼房、一户户人家都从一大早就准备年夜饭了。
每个烟囱都在往外冒黑烟,然后伴随着的还有更浓郁的饭菜气息:
谁家大铁锅里正炖着鱼,炸海带卷的油香,煮五香肉皮的酱咸鲜味儿,还有隐隐的醋溜大白菜的酸辣……
这些味道顽强地冲破寒风的封锁,勾动起路人肚里寡了一年的馋虫。
新刷的石灰水在陈旧的门框木料边泛着醒目的冷白,衬着那红纸黑字的对联福字越发鲜明。
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结了一层薄冰的路面上小心翼翼地滑着冰趟,手里挥舞着新做的染了红蓝颜色的纸风车,在风中“呼啦啦”地打着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