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老周正用棉纱擦挡风玻璃上的霜,引擎盖上的积雪被热气融化成一道道小溪流。
钱进上车,李香追过来:“钱主任,带上商检标准手册。”
“都在我脑子里了。”钱进指了指头,不过还是接过了手册。
吉普车发动,对面有个小伙子扛着“欢迎港岛同胞来访”的牌匾小心避让。
车子转过九华山路路口时,有几个穿喇叭裤的年轻人站在理发店门口的阳光里。
他们身后放了一台双卡录音机,正跟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轻轻摇晃。
“要变天了。”老周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换挡的手冻得通红。
钱进笑了笑:“早就变天了。”
老周嘿嘿笑,絮絮叨叨的聊起了他的儿子和闺女:“这天多冷啊,冰溜子还没化呢,一个两个的不肯穿棉裤,就在喇叭裤里头套一条毛裤出门……”
钱进随口应和,到了甲港又是一阵忙碌。
离开甲港回到办公室,继续忙碌。
一直忙活到天色渐黑,他才揉着酸涩的太阳穴从办公室抽身出来。
此时暮色已沉沉压向这座红瓦绿树的海滨城市。
摩托车车轮碾过残留着鞭炮碎屑和脏雪的街道,驶向泰山路。
冷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却吹不散脑子里盘旋的合同条款、信用证风险和几个物资配额问题。
家门推开,预料中的孩童欢呼声和鸡飞狗跳没有出现。
穿着毛衣的魏清欢过来帮他放下手提包,往客厅努了努嘴:“回来了?居委会的王哥带了个人等你好一阵子了,说是来拜个晚年。”
她声音压得很低,悄悄指了指门口的一个包装盒。
意思是对方带了礼物。
钱进叹了口气。
领导的日子不好过。
客厅沙发上,居委会一个熟人和一个穿着藏蓝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立刻站了起来。
老王脸上堆着熟稔的笑:“钱总队,过年好过年好,打扰您休息了。”
“这位是咱们邻区化纤厂宣传科的刘干事,刘大柱同志。”
钱进露出热情笑容:“王哥客气了,咱天天好,坐、你们都坐。”
刘大柱连忙上前,伸出双手与他相握,口中祝福的小词跟沾了蜜一样往外吐。
钱进拍拍他胳膊示意他坐下,结果他先双手捧起放在茶几上的一个暗红硬纸盒:
“钱主任,初次上门没什么好拿的,就带了点小礼物,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盒子很精美,上面印着些富有异域感的花纹和几行英文,盒盖正中贴着一张巴掌大的红纸,上面用毛笔字写着“珍品血燕窝”。
钱进没有接,反而皱眉:“刘干事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扭头看老王:“王哥,咱是老朋友、老邻居、老同事了,你了解我的脾气,他这是干嘛?”
老王无奈的一拍膝盖说:“我跟刘干事早就说清楚了,钱总队是出了名的不爱收礼,但他说这不是礼物,是他家乡的特产……”
刘干事脸上带着那种想极力表现得自然却又藏不住紧张的讨好笑容,说:“对,钱总队,我对您是久仰大名,这是一点家乡特产,不成敬意,给您和嫂子滋补滋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