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贞拎着香烟,头也不抬,他的睫毛很长,一颤颤的,像小蝴蝶,他脸太精妙,怎么看都动人。
“怎么改?”虞贞也恍惚了,他能做什么?除了给孙致远教训,只能祈祷对方安分。
陈清怀说:“换个地方呢,他不知道的地方。”
虞贞抬起头,迅速明白了对方的提议:“搬家?”
陈清怀说:“是啊,搬家,搬到一个新地方,搬远点,我那儿也有房子,你需要的话……”
“不搬,”虞贞抽了一口烟,两条腿屈起来,很快否决了这个提议,“我在这儿住了三年了,先不说砸了多少钱在房子的装修上,我习惯住在这儿了,不喜欢乱动,不想去适应新的环境,孙致远不是我碰见的第一个难缠的人,我要为了他们去不停地搬家吗?”
陈清怀无可奈何:“可是你的安全……”
“我不怕,”虞贞视死如归地说:“我什么都不怕,这些年我什么没碰见过,比这暗无天日的过去多多了,孙致远跟我过去碰见的那些人比根本就排不上号,他算个什么东西啊他,还想让我搬家。”
陈清怀见他固执,委婉劝说道:“阿贞,你不明白人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孙致远这种疯子……”
“那他就做啊,我倒想看看他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强。奸我?最多不过这样了,谁被逼急了做不出狠事儿来?我还能杀人呢,大不了一命抵一命。”虞贞绝非自暴自弃,他说得出做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命,每个人只有一条,仅有一条,同样的珍贵,同样的输不起。
可在陈清怀看起来,虞贞现在就是一头上火的豹子,心思极端,正恼火呢,让他做出让步怕是不行的。
陈清怀又一改说辞:“那要不……你去我那儿住几天?躲躲风头,他有段日子找不到你,应该就不会来了。”
“你觉得会吗?”虞贞冷笑,“孙致远有多难缠你不了解,我却知道,我把他送进医院都没能让他安分,几天不见算什么?”
陈清怀搓了搓手:“那你怎么想?”
虞贞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扔进了垃圾桶,火星把垃圾袋烫了个洞,虞贞说:“我什么也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拿矛我拿盾,这么着就是了。”
陈清怀一直以为虞贞是性子好,善解人意,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虞贞还很倔,胆子也很大,这事放在平常人身上,吓都要吓跑了,他倒好,脸上除了点烦躁,一点儿惧意都没有。
真是低估他了。
虞贞挪到床头坐着,背抵着床板,撑起一条腿来,手肘搭在膝盖上,看着对面墙壁上的画:“不用担心我,我七岁就出道了,该吃的亏我都吃过,该踩的坑也踩过,这一路上遇到了各色各样的人,虚伪的,算计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笑面虎,什么都有,我跟权势碰过,虽然教训惨不忍睹,但也锻炼了我,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我的耐性还是不够好,所以孙致远来了。”
陈清怀倾慕虞贞,想跟他发展关系,可是这一刻,他又觉得不发展也行,他和虞贞能和平共处的关系很多,不一定非得是恋人,恋人有时反而束手束脚。
虞贞很漂亮,很精致,陈清怀臣服给他的皮囊,跟孙致远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可他又自傲地认为孙致远不配跟自己比,至少他没对虞贞动手动脚,他的品格比孙致远高尚,也应该再比他高尚。
将爱慕之情转化为友谊的过程不容易,但陈清怀愿意挑战,虞贞身上有股韧劲他喜欢,或许他该欣赏虞贞其他的品格,而不只是沦陷于皮囊。
人生这条路要修行的课程很多,抵达何种境界,全靠自己的悟性,陈清怀从未觉得如此通透,当下里,他自己做了自己的老师,提拔自己,点拨自己,为悟到了某种高尚的东西而自满兴奋。
“那你就还住在这儿?”陈清怀看过去,墙上挂着一幅《日照金山》,金灿灿的烈日高悬上空,余晖尽洒,簇拥的山峰变成一块块刺目的金砖。
“我一直住在这儿。”虞贞找这个房子找了很久,他对房型的要求高,市面上大多房型他看不上眼,搬到这儿来以后,他就没想轻易再挪动地方。
陈清怀见他态度坚决,知道是劝不得了,他长叹一口气,作罢:“你既然决定了,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出去吃饭?”
虞贞看见陈清怀站了起来。
陈清怀比他年长,尊陈清怀一声哥,在年龄上,也在他的品性上,陈清怀是虞贞合作过的摄影师里,最安分守己的了。
虞贞挪了双腿,下了床,说:“好,我换件衣裳。”
陈清怀先一步走了出去,说道:“等你。”
他们是两个成年人,愿意沟通,就不存在问题。
饭后,虞贞重新拍摄了这两天耽搁的服饰,期间家里打了电话过来,这回是父亲接的,用的是命令的口吻,让虞贞去找李佑看看。
“没病,不看。”虞贞不顾忌父亲的身体,倔强得什么似的。
父亲说:“阿贞,别让我跟你妈操心,我都快死的人了,你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没病看什么医生?”虞贞反驳:“晚上给您回电话,我这边忙着呢,挂了。”
陈清怀站在三脚架边看,看虞贞低声说话,声音听着不大高兴,他关心地问道:“没事吧?”
虞贞捧着肩带,把手机扔在桌子上,扯了把长裙,说:“没事。”
他心里不大爽快,导火索是孙致远,但罪魁祸首是周道森。
虞贞来到拍摄区,脑海里盘着一个念头,出神的样子被镜头捕捉,陈清怀敲了敲机器,虞贞抬起头,勉强先把对周道森袖手旁观的火压下去。
他是没道理对周道森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