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季云深才发觉,肖誉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下垂的眼型俯视众生时装满了悲悯。
但他是被遗弃的信徒,即使他一无所有,神明也置身事外,漠不关心。
——可神明还在和他对话,是不是证明他还有的救?
“禁赛的事我已经和周允诚在想办法了,他是协会成员,能帮你拿回参赛权。”
一直以来,季云深的行事风格都是说的少、做的多,这是他第一次把没有定论的事情说出口。
他太着急了,他迫不及待向神明表忠心,让神明看到他所做的努力,期盼神明向他伸出右手,允许他亲吻足尖,宽恕他,重新爱他。
“不需要。”
肖誉抬起脚,踢开季云深的手,季云深却再次发挥“狗皮膏药”的属性,拉住了他的手。
刚才移栽植株时为了方便,季云深把袖口挽到了小臂中间,这会儿手臂高高扬起,袖子蹿上去几寸,暗红色结了痂的小孔展露无遗。
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他呼吸一滞。
季云深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立马缩回手站起来,虚声道:“所有的事都在向上走……功过相抵,你不该再恨我了。”
功过相抵?
捅他一刀再治好他,他就失去了愤怒怨恨的理由,否则就是矫情、不明事理——这是他近期听到最好笑的话。
想到季云深的伤疤,集中在左臂内侧的血管附近,明显是自己扎伤的,从他这裏得不到满足便寻找其他方式发洩。
看来季云深在这段感情裏也饱受折磨。
一段感情,两人迷失,季云深夺走他享受正常生活的权利,自己也丧失了走在阳光下的能力;他夺走季云深对未来的希望,自己又何尝拥有过希望?
他们各自舔舐伤口,每况愈下又走投无路,只能用不断伤害的方式来确保羁绊尚存。
他们很疲惫了,有没有谁来救救他们。
他们耗不起了,分开吧,各自安好。
“我不恨你。”
肖誉一根一根掰开季云深的手指,可他的手臂好似一片强力磁场,掰开的手指又一根一根被重新吸住。
狭长的眼睛裏找不到分毫的傲慢,季云深,好像不是季云深了。
而他眼神放松,平静,疏远,冷淡,陌生,明明在对视,视线又穿过季云深,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是真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他向自己确认。
音量不大,却是季云深刚好能听到的分贝。
寒意沁体,季云深的睫毛一寸寸落下去,视野裏只剩紧握的两只手。
季云深松了手。
肖誉端着盆栽安顿到客厅能晒到太阳的角落,季云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不起。”
他脊背一僵。
“对不起”,是人类的日常用语,有些人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有些人的生活裏充斥着“对不起”,有些人却贵人语迟,迟到三十岁才学会。
“我说了,我不恨你,”小叶赤楠在正午的阳光下舒展开每片叶子,绿油油发着光,他站起来看向季云深,“但我也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