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季云深送的。
见他楞着不说话,季云深追问:“到底喜不喜欢啊?”
“不喜欢。”他看季云深一眼,随后拿起项链戴在脖子上,垂下头双手后举,倔着一股劲扣好,淡声道谢,“季总破费了。”
季云深蹭着轮椅往他身边凑,笑呵呵地:“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我。”
膝盖顶着膝盖,季云深的骨骼感分外明显,触感也不似健康的髌骨,他不禁又一酸:“你的腿……”
笑容僵在脸上,季云深身子撤了回去,掀开绒毯,颇为失落:“我躺了那么久,裏面的神经坏死,医生也说不准以后的情况。阿晏,我可能站不起来了。”
那条腿裹在西装裤裏,长,直,匀称,肉眼看上去和从前一样,他不敢想象衣料之下的皮肤会是什么样子。
“……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肖誉不知还能说什么,他嘴笨,面皮又薄,哪怕心裏想着一辈子对季云深负责,嘴上也表达不出半分。
“我的腿会逐渐萎缩,几年后可能就得截肢,以后去哪都要人推轮椅。阿晏,你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
季云深却不听,把轮椅往后摇,一口气退离肖誉七八步远,然后捂住了脸,颤声道:“阿晏,你是不是嫌弃我?”
三十年顺风顺水,事业有成,稳重温和的人一朝遇难失去双腿,难免性情大变,此刻的季云深看起来敏感、尖锐又神经质。
或许别人无心的埋怨、随口的问候、热情的邀约,通通让季云深联想到:他在影射我瘸腿。然后季云深会质疑自己的价值,从此生活在不见天日的苦难裏。
思及此处,肖誉“噌”地站起来,急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腿,他就给季云深推一辈子轮椅。
如果季云深想出去玩,他就做攻略安排好一切,轮椅到不了的地方他就是季云深的腿。如果季云深碍于形象不愿出门见人,他就陪季云深待在家,他也不出门。
别说没有腿,就是没有手,他也会每顿饭餵着季云深吃。
那是他最爱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么会嫌弃?
“其实我一个人也行,”季云深声音发颤,欲盖弥彰地捏了捏鼻子,再开口时鼻音浓重,“但那不叫生活,叫生存。”
“……别说了。”
汤碗裏蒸腾的热气越来越疏,几颗浑圆的油星消散,玉米段和排骨块猝不及防地撞上,紧紧挨在了一起。
季云深年轻,英俊,有名,多金,那晚目睹理石茶几从七楼抛下来,奔向他,推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死?
意外发生的零点零几秒,谁都来不及思考,季云深潜意识裏把他的命摆在了第一位。毫发无损的他尚且无限后怕,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季云深又该如何自处?
“季云深……”蓝宝石的光折射在瞳孔上,触目一片深蓝,他两手攥紧裤缝,艰涩开口,“你后悔吗。”
“一点都不,阿晏,还好那天砸的是我,我——”
肖誉冲过去吻住季云深,把未说完的话全部堵进喉咙裏。
从他说“分手”的五个月零二十七天裏,有争吵,有误会,有暴戾,有绝情,但他还是和季云深走到了一起。
他还是吻得毫无章法。
逮着季云深的嘴唇不松口,有时温柔缱绻,像在给崽崽梳理毛发;有时细嚼慢品,像品尝珍馐美味;有时又情欲满溢,小别胜新婚。
季云深痛哼一声,他猛然回过神,本想撤出去,却被季云深反客为主地追上来。于是他“放开手脚”,季云深步步退让,顺从地引领他攻城略地,直到每一寸都打上“肖誉”的私人标签。
唇舌分离,肖誉脸红气喘地站直身体,把季云深揽在怀裏:“我会一直在的。”
季云深舔了舔唇,面上意犹未尽,却委屈道:“可我站不起来,已经不能……”
“没事,”肖誉按下开关,轮椅扶手便收了回去,他面向季云深跨上来,安抚般用下巴来回摩挲,短发硬韧,扎得皮肤又疼又痒,“那换我来。”
“阿晏?”季云深眼裏一亮,“现在可是你自己要这样的,说话算话?”
“算话,我什么时候——啊!”
视野陡然拔高,肖誉瞬间离地一米多远,本能搂紧季云深的脖颈,他脑子懵得彻底,“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季云深像抱小孩那样托着他的屁股,一步一步,稳稳走向卧室,房门关严之前,传出肖誉绝望的声音:“季云深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