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京都皇城中,坤宁宫偏殿的门日上三竿尚未打开。
身侧伺候的姑姑上去敲了一遍门,进去看幔帐尚合拢着,福身低声问候:“姑娘,可要起了?”
床上闷闷一声回应,过后有气无力怯怯回道:“姑姑,我乏得很……”
昨日梁家姑娘陪大皇子去围场学了骑射,回时天色也不早了,想必累着了,姑娘从来最是懂事温婉,平日里守规矩得很,不是恃宠而骄的那号人。
再加上中宫殿下对姑娘极看重,就算骄纵几分也没不是。
掌事的夏姑姑了然,今日又是大皇子小殿下的休沐日,姑娘不必早早去陪着读书,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偶尔有些乏懒时候也实在不想苛责。
满宫上下喜欢梁家姑娘,夏姑姑也有心照拂这讨喜女娘,因此悄悄退下。
“婢子就在外室候着,姑娘要起再唤我一声。”
寝室中又急叫了一声“姑姑”,扭捏后说:“我想……想独自躺一会儿,若起来了再去门外叫人。”
这于理不合,可既然姑娘主子说了,也没有不应下的道理,夏掌事轻声应了,小心退下掩上房门。
她沉思数秒,招招手,一侧伺候的婢女碎步过来行礼问安。
夏掌事道:“在此候着,若姑娘起了悉心照顾着,我去中宫知会一声。”
小丫头应是。
她想着于情理应下了,但这位小娘子在坤宁宫中住着,身份又特别,中宫下了死命要当正经主子照顾着,如今有异于往日的状况,总要跟皇后身边的苏格姑姑说上一句。
待她走后,尚未开窗点灯照明的殿中还昏沉沉的,层层帷幔遮掩着睡在床榻中的姑娘,正是梁棠月。
她蜷缩在锦被中,额上沁出汗水唇色苍白难看,并不像方才说的只是累着嗜睡懒觉的模样,反而直勾勾睁着眼,杏核圆眼中晃动着水波,她死死忍着,不敢撩开身上的被。
坤宁宫中,赵丹曦来同皇后叙话,宫里伺候的急急忙忙磕头道“皇后娘娘同陛下去御园赏花了”。
赵丹曦笑笑:“皇兄皇嫂夫妻和鸣是好事,瞧你们一个个吓成什么样子,起来。”
她来宫里一向是随心所欲,赵琮时乐于如他父亲弘文帝一般娇惯着这唯一一个妹妹,因此宫里人也格外敬怕这位姑奶奶。
再加上这位长公主泼辣的名声在人堆里是有暗名的,敢在御前甩鞭子的长公主,谁敢轻视她?
她没叫人通禀就来,坤宁宫的眼见她过来,皇后又不在宫里,自然是怕她不悦,旁人倒是不敢,长公主却未必,少不得她连皇帝夫妻都敢一同怪罪。
赵丹曦本也不是为了与她那温柔皇嫂叙话,既然不见人,便想着先去瞧瞧小侄儿,这个时辰小月儿一定是陪他写字了。
刚下宫门,正碰上夏掌事来寻苏格。
“苏格姑姑伺候娘娘去御园中了。”
陶穗看她两眼,低声对赵丹曦说:“是梁小姐宫中的姑姑。”
赵丹曦眼神一闪,微微点头继续走,陶穗即刻心领神会,悄悄站在一侧等着。
过会儿陶穗追上赵丹曦,声音依旧如平日一般冷静平稳又快了几分。
“夏姑姑说只是梁家姑娘昨日许是累着,今日懒觉,便晚些再来正殿请安告罪。”
“懒觉?”赵丹曦蹙眉,冷笑一声:“胡说八道。”
小月儿可不是那样的人。
更何况这数月来赵丹曦偶尔也教她些强身健体的,林凇平来看她也没落下短剑的功夫,加上如今赵元禛大些也请了武学老师骑马射箭,一直是梁棠月陪在左右,她现下比寻常人家的小姐姑娘要结实不少,怎会这样轻易累倒?
就算当真累着倒也罢了,梁棠月那性子,绝不可能在皇宫中做出睡到日上三竿这样的骄纵举动来。
她顾着她远在千里的小哥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在宫中留下声名把柄落人口实。
赵丹曦越想越不悦,虽然她已全力想护这小妹周全,希望她能痛快活着,但在京都之中,哪有人不是如履薄冰。
“叫上人,我要去看她。”赵丹曦下了令,已加快脚步朝偏殿去。
陶穗从容应下,看主子走了也不急追,回身赶到夏掌事身边,说清了长公主要去看望梁姑娘的事,随她一同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