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有重兵把守,梁安站在远处只看了一眼,闪身跃进高墙。
这是他的家,没人能拦住他。
这里已不能算是家了。
院里无人照料,已荒得不成样子,即便看得出是有人打扫过的,依旧萧瑟凄凉。
“小少爷。”
从梁安没出生就在这个家里的管家,郑伯总是笑眯眯的,留着不长的胡须,从黑发变成了白发苍苍。
这个家没有郑伯,早也不是家了。
他不姓梁,却比任何一个梁姓人都更珍视这座府邸,更盼望着哪个回来了都还有人迎接着回家。
家里只剩下阿月的时候,比起梁安,郑伯更像是她唯一的家人。
那些不能回家不能在灵前祭拜的时刻,也是郑伯日复一日打理这府里灵堂中大大小小的牌位。
而如今,什么都没剩下了。
梁安想恨一恨谁,站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里脑海中也一片空白,想不出究竟该恨谁。
那些环环相扣的陷阱未必是朝梁安而来,最终却都间接直接通过梁安,成为了无法挽回的遗憾和痛苦。
若果真只能选一个人恨,梁安选择自己,是他不够强大不够敏锐,是他轻信于人不肯质疑才落得今时今日之地步。
梁安推开灵堂的门,里面空无一物,但他没离开,跪在墙角,撬开那块封死的地板,果然看见了里面的包裹。
手抖着把它捧出来,打开后是梁安一家的牌位。
梁安知道,即便预料到死期将至,郑伯拼死也会先护住这一家人的灵位,这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根。
这一家人,上上下下,主子家仆,凡忠心者,以命践行。
实在很傻。
梁安抱住他们往外走,红着眼眶也没再流一滴眼泪。
可这傻劲儿,正是他们留给梁安的,天崩地裂也无法改变的那部分。
没了便不算是梁安了。
“那是了不得的天火哟,一条火龙冒出来,呼一下子就青面獠牙冲下来,下面烧得是个乱七八糟,幸亏我命大,跳进湖里这才活了一命。”
“是神仙,老远就听着叮叮咣咣的雷声,一响一脚印,走来又散,走来又散,直到眼跟前儿了,踩着老百姓就是一脚,烧成了一片!”
“怎么是看岔了?不可能,不可能的。那位……先帝,听闻在祭坛上当众吃人肉喝人血呢,不是邪祟附体是什么?到了天阙楼上,洒下来的玉露都怪里怪气的,想是叫他碰了便失了仙气,乌七八糟的,落在身上又油又黏,唉,把我胳膊烧穿了,造孽!”
“神龙摆尾直蹿到天上去,一个猛子扎回来就是一场大火,我看多亏了神教的师父们消解了一番,否则怕是哪有活命的哟。”
“先前便有耳闻,什么太平了,什么谁死了,哎哟,咱们不知道罢了,宫里一早就有凭空冒火烧死人的,那时便是警告,没人管束,老天爷可不就派了神龙来惩治了……”
“唉——”
声音越说越小,再后便是唉声叹气。
压低帽檐,梁安放下手里的钱袋给他们,默默离去。
他走在天阙楼下,看着焦黑一片的地面,连一侧茂盛柳树都烧得只剩焦炭。
只怕要将此楼重新修整,一两年是不够的。
上面比下面损毁更厉害,地面焦黑也有深浅,他走到隋河下游,站定后看见一把被烧毁的油伞残余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