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这孩子,还是在东宫里,团子一样的一个小不点儿撞在他身上,梁安蹭掉了他的口水。
那时候,小元禛还不会说话。
等再次碰面,咿呀学语的小家伙学会了叫他的名字,他总叫“安,安”。
不知是否因此,梁安也总对这孩子带有几分亲切的心。
万万没想到,一别数年,元禛还记得梁安。
梁安拜见二人,抬头和凌云芷对视,也很快选定了称呼,同旁人一般叫她“皇后娘娘”。
凌云芷带着她惯常的温和笑意,对梁安道:“将军见笑了,皇帝仁慈,因而不曾苛待我母子二人,再叫皇后,的确讽刺。”
梁安没心情同她回忆过去叹息当下,赵宴时生死未卜,又刚刚得知有关兰渝的真相,心绪翻涌,不知进退。
凌云芷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梁将军,我和禛儿就在此地看顾陛下,且请安心离去。”
梁安眼神闪动,不由多看了凌云芷两眼,最终目光落在扶在门框上皱着小小眉心朝里张望的小皇子。
他沉吟片刻,问道:“先帝薨逝,皇后难道……”
对夺位者心无芥蒂?
凌云芷挽起耳边的发丝,垂眸轻声道:“登位者无辜,我未必为此恨他。”
她再凑近,耳语:“梁将军。如今我仍称后,禛儿仍是皇子,难道不足以证明我与七弟并无龃龉?”
梁安无法判断。
她说得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他想赵宴时本身不是会伤害无辜妇孺的人,可事实是他连赵宴时究竟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他所看所听所经历的一切都无比玄幻,还如何轻信。
“母亲,儿臣很想去问问皇叔好不好。”
孩童稚嫩的声音唤回了梁安思绪,他眼神再一次落在了元禛身上。
这孩子被养得很好,白白净净整整齐齐,尚还为父皇穿着丧服,但也并不很夸张,可见是大人有心减轻对孩子的影响。
小孩子的眉心揪起了小小一个疙瘩,看得出的确在担心。
梁安想起,他也曾与赵宴时一同和这孩子用过饭,那时情形还在眼前,这孩子从以前就很喜欢赵宴时。
如今的焦急不是孩子装出来的。
孩子是一张白纸,写在上面的字都由教导孩子长大的人一一落笔。
梁安想,这起码证明凌云芷从未教过这孩子仇视赵宴时。
他松动了。
“陛下……情况不好。”梁安压低声音,看向元禛,“莫要叫小殿下瞧见了。”
没想到他会顾虑这点,凌云芷怔了一瞬,笑意也更和缓三分,会心点头。
梁安踏出数步,听见凌云芷说话,是对李盏说的。
她问:“听闻昨夜陛下去了从前和淑妃娘娘居住的废弃寝殿里,是否伤心过度才染了病?自陛下回来一向是你伺候,也是看你自西番来的才这般看重,你竟如此不知事,怎么才回来就害陛下病成这样?”
她话音未落,梁安阔步回来,盯着跪在地上告罪的李盏。
“李公公,是西番人?”
凌云芷被忽然回来的人吓着似的,扶住胸口住嘴。
梁安说:“我久不回京,还得劳烦李公公为我领路了。”
凌云芷道:“那是自然,将军慢走。”
梁安再告辞,李盏慌忙起身跟上。
“母亲,皇叔去废殿做什么?”元禛懵懂问道。
凌云芷收回目光,摸摸元禛的脑袋:“许是思念母亲了。好孩子,皇叔今日不舒服,元禛去了反而不好,你先随苏格回去,母亲在这里等皇叔好些的消息传出来了,便命人去接你过来。”
元禛说:“母亲不是常说儿子端给您的药格外有用么?儿臣也想为皇叔奉药,叫皇叔早点好了。”
凌云芷笑得温柔,微微弯腰和孩子平视:“好禛儿,皇叔知道也会高兴的,等他醒来,问过他再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