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郑重问好:“请皇子安。”
古无此例。
新帝登基,本该搬出皇宫去的孩子和他已不算是皇后的母亲,因不知是被遗忘还是不知如何处置,仍旧住在从前居所。
梁安想,若他认识的赵宴时,不全然是假的,大约是赵宴时并不在意这些的缘故。
这样说不上好或不好,但梁安想着,对这孩子来说,是件好事。
元禛是例行来看望皇叔的,他张望着问:“皇叔可歇息了?”
这孩子被母亲教养得很好,一个这样小的孩子,虽然见面不多,却也算是梁安看着长大的。
无论何时碰上梁安,从未摆出过主子样,向来恭敬如梁安的晚辈。
听闻从前是林凇平教导他读书认字,那便更无错处了。
他没有仇视赵宴时,反而对皇叔病了忧心忡忡,可见凌云芷从未向这孩子灌输恨意,元禛是真心喜欢皇叔。
梁安叫了门,拦下苏格,亲自带了元禛进去。
而后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元禛一下子像个真正小孩子似的小跑了几步,嘴里急叫道:“小皇叔,上次你讲的故事,元禛做梦还想着呢。”
听见赵宴时说话,梁安转身,垂眼。
陛下讲的故事无趣,只有小孩子才会念念不忘。
“……那座山黑漆漆的,叫做无名山,走进去尽是精灵鬼怪……”
梁安眉心动了动,对皇帝给侄儿讲怪力乱神之说,对故事无趣且离奇地展开,皆颇无语。
“其中有些会说话的虫儿……”
把侄子扔在高凳上,漫不经心胡言乱语的赵宴时,余光飘向他的将军的背影。
只有这孩子来时,要讲很长很久的故事,赵宴时可以把目光落在梁安身上很长很久。
直到孩子都睡着了,那时,赵宴时也不会停下无聊故事。
“在夜里亮起光来……”
他只是,在烛光中看像一把忽然有了锋芒的剑一样,立在他寝殿中的,他的将军。
在孩子的呼吸声里,将故事的结尾换成靖之,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而梁安想着这故事越发离奇无趣,前后不一,实在不知是在讲些什么,再听见会亮起来的虫儿“宵行”,恍惚中,听见叹息一样飘进耳中的名字。
将军猛然绷紧腰背,但永远不会应一声。
在这些之前,还有另一件事。
多年不曾前来京都的西番使臣,千里迢迢来了京都,面见新帝。
而这次,没再跪在京都城外,得皇帝召见,站在了大堂之上。
这是自然,众人心中想着,从前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过如此。
血脉之事一旦混杂,这些从前连京都门边都摸不到的人,也能正大光明走进殿堂了。
这一切不过就是因为高坐龙椅上那位,长了一双灰色眼睛。
所谓贵贱,不过就在龙椅之上的人眼波流转间,无论那双眼是何颜色,在金灿灿的龙纹映照下便不再是异族。
不论从前事如何,今日他已然称帝,而得了梁大将军扶持,林家人也一并顺从,整个北赵,还有谁敢反对不成?
使臣来见,也算是难得热闹。
西番人向赵宴时一再转述西番王赫连暝如何敬服,如何不改臣服之心,如何庆贺新帝登基……
陛下亲眼见西番使臣来见,却不如旁人所猜测般情绪有所波动。
赵宴时坐在硬邦邦的龙椅上,干巴巴点了点头,看向下首始终沉默戳在原地的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