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分,联会办公大楼,四楼会议室。
在座没外人,宋皎摘掉帽子,又把头发拆了,边用笔杆挠头,边将一沓照片甩上桌子:“丁峰元死了,我的人听见动静上去,只发现一具木质化的尸体,旁边有张皮。”
长桌那头,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乐知年搓了搓脸,打着哈欠戴好眼镜,恹不拉几地接话:“什么叫木质化的尸体?”
宋皎嫌他缺乏自主能动性,不说话,伸出刚做的指甲,点点照片。
乐知年夹起最上面那张——
那是一具木刻的人形物,技法很粗糙,但材质并不干爽,有些像被各种菌类和虫蚁中度腐蚀过的湿树干,能掉渣那种。
眼耳口鼻等部位填满了水苔状的物质,并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该具人形物周身遍布花纹,不是木头自带的纹路,而是连成片的,像是枯死的菌群,亦或干涸的河网。
尸体旁边挂着一张皮,成年男人上衣大小,看不出具体形状,留有破洞。
现场没有凶器、血迹和其他脚印,排除人类杀害,但各种测灵测修残留波动仪器也没反应,排除非人杀害。
面对此情此景,除却开败的龙口花,同医院那层被带回来的异状空间生态极其相似。
再结合有鱼口供,这现场就像是秦珍树因爱生恨,诈尸归来,亲手杀了自己前男友。
外勤不会了,外勤凌乱了,外勤说这是灵异中的灵异,异端中的异端,秦某异化的生灵是不存于当世的任何一种已知生灵,大呼外星种族入侵,远古大魔归来,西方神秘种眷属云云。
被宋皎跳起来一巴掌呼开,差人紧急送往精神修复办。
“别这样,我都已经下班了,怎么敢和你们比熬夜。”被抓回来加班的乐知年抖抖照片,倦意沉沉且哀怨地说,“不对啊,你们组的案子叫我们来干嘛?”
宋皎说:“并案。”
“并案?又并什么案?”乐知年万分无语地扯过嘴角,白炽灯下脸色有些蜡黄,“奇了怪了,看不上罅隙又要并着案查。”他冷笑两声,仗着两位队长不在,开始口无遮拦,“上头是不是藏着掖着惯了,天天给各种泄露事件编报道p照片修正视频,力求科学化糊弄人民群众,现在风气内化,开始糊弄我们了是吧?”
宋皎脸色很难看,低声反驳道:“你以为我想跟你们查的东西扯上关系啊!这次不说记者,各种短视频和民间分析满天飞,禁都禁不过来!”
乐知年摆手打断她,继续吐槽:“还有你们那仪器,我都不想说!上次图书馆说是只抓个新化形的狌狌,结果捅了伥蛾的窝,半夜拉我过去当外援,现场堪比盘丝洞,真假难分!这次,你们信誓旦旦地说丁峰元是人类,结果呢,疑似烂木头成的精,还穿了张皮!这根本就是床底下那沓人皮的用途吧!什么献尸啊!这两年也没见升官发财啊!它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容身之所,因为木头容易坏,这不就自己炸了!”
“你那额头上的包,分明就是出缩地阵的时候自己撞柜子撞的!”宋皎跟着他哐哐拍桌子,“至于那肢干和皮,除了肉身已坏的鬼魂,还有什么东西费劲要这些壳子容身,不就是你们查的那什么罅隙里的玩意儿吗?!”
“您是不是缺乏常识啊宋女士,一具可心的肉身多难修啊,各种草木灵野灵动了歪心思,也会找吧!”
“换壳子如换衣服?你以为是自己不会捏脸的低修狐狸精啊!”
庾穗给几人泡了茶提神,还端来几份茶点,看样子是准备通宵。
她路过两人时,顺手给他们分别喂了一枚糕点,短暂平息了打工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乐知年那份有些大,被噎得灌水加捶胸。
宋皎鼓着腮帮,抬掌掩着唇,含糊不清地说:“你这,一言不合,就怼,食物的习惯,到底,跟谁学的?”
庾穗笑笑,搁下茶盘,在长桌下方寻过位置坐好。
就在宋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后者梨涡一绽,说:“家里人,应该是我阿爹。”
梦貘没有繁殖体系和血缘关系,但有严格的等级划分。
它们伴生于神祇数次动情间的梦境里,后吞食生灵的噩梦美梦和欲望生存。
但神明多年无踪,疑似全数陨落,再加上旧年无名灾祸,属地一夜失陷,全族殉难。
庾穗随原主流落在外,幸免于此,以至于现世只剩这么一头孤零零的纯血。
“我没有阿娘,”庾穗目露怀念,嗓音里流淌着某种柔软的情绪,“我阿爹是入赘的,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外面世道就乱了,连带着我几位叔伯兄长,全数战死。”
“你是什么时候化的形?”宋皎怕她想起旧事难过,遂岔过话题问道。
庾穗歪头想过一阵,说:“莫约……东晋年间。”
宋皎的关注点歪了,感慨过一句:“那个时候居然还有神祇。”
一旁乐知年捋半天没捋明白既然没有阿娘入的是哪门子赘,又沉着点从被窝里揪起来的怨气,在心里不礼貌地偷偷归结为梦貘版老年痴呆。
那两位女士话题换得很快,已经就毛发柔顺剂一事聊起来了。
没过几分钟,会议室大门被推开,陈延桥裹着身戾气大步进来,把新照片和检验报告扔在桌子上:“性质变了诸位,这玩意儿涉及医疗行业。”
跟在他身后的江诵补充说:“那些皮子虽然是人皮,但属于多人,而且是活着的时候被取下来的,排除死尸和人牲黑产,检验老师怀疑这是各种植皮供区的边角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