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通身绿意明亮暴涨,藤蔓虬结着蹿出,咬住了它乱蹦的脑袋。
那些草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无数细微动静重重叠叠,聚结成曼妙的曲子,回荡于渐渐被安抚的水泽间。
数百只微型束缚笼在乐声里旋转着,当中青鸟变回叶子,被笼身吸收。
桥面碎裂,藻类败去,睡莲合拢,水鬼惊恐退回水下,藏无可藏,掰过莲叶挡住自己,正轻微地发抖。
“怎么可能……”那颗脑袋在收紧的藤条间语无伦次,“他骗了我……你……你……”
“一看你就没学到家,这点量还不够融我一根骨头。”有朵花从笼顶探下来,花型很不标准,略显怪异,绕过脑后,停在它出血的耳边,如嘴般一张一合,“再说了,没了肉和骨头,我还有其他的呀。”
“不,等等,我们谈谈,好好谈谈,刚才只是打招呼罢了,”它伸出蛇信,舔过干裂的嘴唇,暗自拼命唤醒更多的伪物,但发现任何家伙都无法驱使,“你当真置他的生死于不顾吗?”
“我也不喜欢有东西威胁我。”邰秋旻托腮笑得灿烂,“作为回报,我会送你去那个地方,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看看……”
“不,你不能这么做,他们会发现你的。”它终于感到不可控了,企图讨价还价,“你想了解什么都可以,我知道,你才刚刚醒过来,不清楚状况。”
“不用这么麻烦,”邰秋旻眼周花苞微绽,蕊色轻吐,虹膜苍绿剔透,底层花纹如同山脉,热烈明艳得仿佛能窥见浓春里圣山深处的草茵,面上却缓慢扬起一个堪称残忍的笑弧,“拜异控局所赐,我发现搜魂挺好用的。”
“不……不……”它惊惧地瞪大双眼。
空间在扭曲的尖叫里凝滞了,但只有十秒的混乱期。
以笼轴为圆心,那种总是暗不下去也亮不起来的光线消失了,有温度的曙色自笼身炸开,细毯一样向四周缓缓铺去,沿路爆出了零星的花蕾。
乐知年皱眉望向辉光大盛的方向,心口抽动,绷带下的左眼受到感召一般,流光正自行倒转。
郑钱还没完符落阵,一脑门汗,恰逢有丝线被藤蔓搅断,弹回来给脸颊拉出条口子,不由抱怨:“哪个混蛋的招数这么霸道。”
他们之下。
方恕生胃部痉挛,偏头呕出团草籽并虫卵,擦嘴时不忘把掉出去的记事簿重新塞回怀里,企图充作证据。
江诵护着他,一手枪托一手钢筋清路,忍不住想:热武器不靠谱,临时家伙不趁手,还是该学穗穗带把刀。
他们之下。
庾穗的凝核表面,有线条寸寸亮起,片刻微弱地显映出一幅山水纹路,与铜钱嗡鸣呼应着。
宋皎力竭跪地时被看不见的力量托了一把,等骨头擦过肩膀才反应过来,那头巨鱼不知被什么吸引,正向外游去。
她耳朵上那只眼睛转了转,片刻缀在其身后。
外头长风呼号,如同诵祷。
那是万顷草植伏拜的声音,可能不止。
像是虚空间某个珍藏已久的春天呼啸砸下,顷刻虚影烂漫,盎然无匹。
尸骨正在消亡,重新规矩盛开的凤眼莲下,有鱼挥开近身的水鬼,从记忆深处挣脱出来,银钏回叩轻响,鱼尾只闪现了一瞬。
他摆动双腿,面颌顶出水面,换了一口气,抬眼见天地浩然,万物近乎臣服。
是的,近乎。
那是各怀鬼胎,伺机而动的臣服。
在诸多胆怯又谨慎的窥探中,一只眼熟的阴阳绡蝶逆着风向自高空而来。
触角沾着新鲜水露,翅脉挂着冰冷的血,颤巍停在了他凫水的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