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放下筷子,腹诽道上的家伙真是规矩又多又难缠,就听有声音唤:“阿肃。”
马背上的女人侧头。
轿窗间探出一只手,柔美白皙,团扇在指间绕了一圈,反指向蛋壳车:“你们当中,有乐家人吗?”
乐知年啃指甲,嘀咕:“这架势我是该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她瞧着像是要寻仇的。”
对方莞尔,声音比头上珠翠还要动听些:“我姓乐正,你们走吧。”
乐知年轻轻“咦”了一声——乐家本家保留祖姓,复姓乐正。
马蹄往前踏出一步。
“阿肃,”那只手收回去,珠帘轻撞,“认真算起来,是我们冲撞了他们,走吧。”
那女人定定看了他们一阵,哼声打转马头。
轿夫颔首转身,齐声一喝,抬起喜轿。
迎亲队伍走远,像是同时带走了仅剩的暮光。
天色如同胶片成像般蓦然黑下,路灯亮起,光团里群聚着细小的飞虫。
郑钱爬上车顶和手偶并排坐着,望向四周,若有所思。
蛋壳车停在某处盘山公路正中间,正好在第二个弯道内,周围还有蟋蟀在叫。
哔哔——
“你们还走不走?”被他们别停的轿车司机探出个脑袋,边按喇叭,“哪里来的小辈,哪有从半截插进来的,真不懂事!”
“抱歉。”江诵撑身翻去驾驶位,连忙换了手动驾驶。
“什么情况,”乐知年爬出桌子,瞧着外围完全不同的道路布局,“我们真走错了?”
有鱼盯着后视镜。
左边是对当下来说正常的路景,那辆小轿车骂骂咧咧,正在加速远去。
右边是仍然处于黄昏时分的破落山路,轿夫们踩着奇怪的步子,但肩上抬着的分明是一口乌木棺材,扬手间,袖口撒出红白纸钱。
有鱼有股回头的冲动,但邰秋旻在他耳边吹气,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他闭闭眼睛,让开一点,说:“没什么。”
这天除却需要换班驾驶的江诵和乐知年,其他人早早就睡了,为防意外,郑钱还给每小只包了符纸放枕头下。
有鱼不打算用溯游,但或许是遇见了颇有渊源的本家人士,它们变得很不稳定,有一颗将将碰到他的手就化开了。
那些流彩逆着手部经脉往上,他像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突发性晕眩,直接跪伏在了地毯上。
但思维却是轻盈的,如同山岚,被车顶细小豁口造成的压强卷飞而出,投进苍莽林间,片刻又化作飞鸟落羽,自半空坠穿过无数树杈,靠近地面。
有警棍迎着日头敲下来,他抓过黄泥,偏头预躲间被人自后拽了一把。
锵——
蝴蝶刀架住警棍,轻松挑开。
那人挡在他身前,负手收刀动作太快,滑入袖口时,就像是他打眼看错了的一串蝴蝶,扑棱扑棱飞入光里,消失不见。
“这位小警长,”那人笑着说,“我们就是偷摸出来踏青的。”
“那可太巧了,踏青踏到人家坟头上,”那警员捡起帽子,拍灰戴好,“还是前天刚被掘了的新坟。”
“照你这么讲,”对方手掌下滑,扣住了他的手腕,食指暗示般点了两下,“这世间任何山林,指不定都埋着古战场的百家坟呢。”
“老实点!”对方亮出警官证,字迹又小又模糊,光斑下,他只看清一个“乐”字,“你们叫什么?住哪儿?”
那人说:“他住葱花巷巷口,我住葱花巷巷尾,巷子旁有条河,他经常在洗衣盆里放好糕点,经水流顺给我。”
“葱花……”那警员掏出随身小本记了两句,反应过来,“不对啊,哪里有叫……喂!站住!”
那人已经拉着他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