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柔和,甚至连语气都有点像。
而此刻看这个老太监,也隐约觉得轮廓熟悉而亲切。
他心底有点柔软。
但不知为何,却又觉得,这两句“小心”,依然有哪里不一样。
他记得那一刻便宜爹的眼神,依旧是静的,却又隐隐翻涌着一些他所不能明白的情绪,倒映那一刻天上星月,说不清什么更迥彻。
此刻这老太监的眼神,那静和柔和底,却隐约有种让他没来由不安的东西。
他眨了眨眼,大眼睛里顿时满是慌乱和恐惧,忙往后退着让开了老太监的手,抖抖索索便去怀里掏东西。
老太监盯着他的手,眼神一缩。
随便儿再掏出来时,手中一个小包裹,他打开包裹,刚才故意捏碎的点心簌簌地落了下来。
老太监眼神立刻就松了。
随便儿抖着手把包裹往上递:“大大大伴伴伴……我我我不是不是偷东西……我只是太饿了……您您您饶了奴婢吧……”
老太监便扶住他的肩,笑道:“别怕,你是哪个宫里的?”
“香……香宫……”
老太监一怔,道:“香宫什么时候进你这么小的宫人了?”
“奴奴婢是刚刚刚选进进来的……”
老太监便笑一笑,亲手帮他将点心包裹又裹好了,塞回他怀中,随便儿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触及颈间肌肤,激灵灵打个抖,看起来只像是寒战。
老太监温和地道:“孩子,别怕,我不管这些。香宫苦寒,你想必是饿得狠了……不过这大厨房没什么好吃的,要不要去那里头小厨房里拿点热的?”说着指了指景仁宫里头的小厨房。
随便儿看了一眼,眼底闪过贪婪的光,轻声道:“那是皇帝的宫殿,听说里头好多金子银子呢……”
老太监眼底就掠过笑意。
宫里的太监们啊,就是爱财,哪怕这么小,也不例外。
随便儿馋了一会,还是摇摇头,将一个又贪婪又怯懦的小太监扮演得很到位。
老太监也便不说了,看了他一会儿,莫名就觉得这孩子可亲。
他也是子孙无数的,多到有时候名字都记不住,他面上也都很喜欢,但心里还真没多少想法,毕竟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然而此刻,还不到操心的时候,看着面前这个玉雪可爱,眼眸纯澈的孩子,没来由地便多了一分真正的欢喜,长久的睡眠之后,听了无数令人心头憋闷的消息,忽然能遇见这样一个孩子,他的心情略好了些,伸手牵起了随便儿的手,道:“我送你回去吧。”
随便儿注意到他声音正常,并不细声细气,注意到他有胡茬,注意到他自称“我”,而不是大太监惯用的自称“杂家”。
注意到他迈步之间,青色的太监袍和黑色靴子之间,明黄的裤子一闪。
注意到他袍袖间隐约露出的金丝光芒,寻常孩子不认得,出身刺史府经常出入湖州大营的他却知道,那是防刀箭的金丝软甲。
注意到四周隐约有黑影闪过,无声无息地跟着这个人。
注意到这人过长的指甲,指甲尖端微微发红。
他的眼神落在那指甲上,想着某一晚中文叔叔为了挽回自己和便宜爹那岌岌可危的关系,和自己说起的景仁宫弑君真相。
想起自己那位皇爷爷,就是在这座宫殿里,用一双长长指甲的手,试图挖出为他千里奔波回京的亲生儿子的心。
想起出事那天晚上和娘亲夜话,娘亲说起自己爷爷时的评价。
现在,那个和传说中一般亲切慈和的人,果然挽起了自己的手,长长的指甲,手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