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裹着寒气砸在青石板上,孙记药铺门前排着长队。孙玉国梳着油光水滑的发髻,靛蓝绸缎长衫绣着金线云纹,正拈着一管象牙秤杆慢悠悠称药:“三钱茯苓,纹银一两。”
“孙掌柜!”老石匠举着药碗的手直哆嗦,“您前日明明说三钱五分,怎今日。。。。。。”
“疫病横行,药材金贵。”孙玉国冷笑一声,翡翠扳指在药柜上敲出清脆声响,“嫌贵?隔壁百草堂有便宜的——要是治得好病的话。”话音未落,队伍里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卖豆腐的张大娘捂着浮肿的小腿瘫在泥水里,浑浊的眼睛翻出白翳。
与此同时,百草堂内蒸腾着药香。王宁束着藏青粗布头巾,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翻动泛黄医书。他脚下的火盆噼啪作响,映得案头散落的黑豆泛着乌光。
“哥!城东李婶又昏过去了!”王雪攥着沾满泥水的裙摆冲进来,鬓边的木簪歪歪斜斜,“孙玉国说她这是中了邪,要二十两银子做法事。。。。。。”
“脾虚湿困,肾阴不足。”王宁指尖划过医书某页,忽然顿住。泛黄纸页上“黑豆,甘平,归脾肾经,利水解毒”几个字仿佛被火点亮。他抓起案头黑豆,转身时粗布长衫带倒药罐,发出清脆声响:“张阳!取白术、茯苓来!黑豆需得九蒸九晒。。。。。。”
“且慢。”张阳推了推圆框老花镜,斑白胡须随着呼吸颤动,“黑豆虽好,但这病症来势汹汹,单用恐难见效。”他将配好的药方铺在案上,苍老手指点着配伍:“以黑豆为主,辅以黄芪补气,泽泻利水,或许。。。。。。”
话未说完,木门被猛地撞开。浑身湿透的刘二狗跌进来,蓑衣上的雨水在青砖上汇成小溪:“东家!孙玉国派人把咱们囤的黑豆全买走了!钱掌柜说。。。。。。说对方出了三倍价钱!”
王宁手中的药杵“当啷”落地。他望着窗外愈发滂沱的雨幕,突然扯下墙上的斗笠:“走,去钱记药行!”
钱记药行内,钱多多正盘着算盘,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笑。见王宁闯进来,他慌忙将账簿塞进抽屉:“王大夫这是。。。。。。”
“钱掌柜好手段。”王宁摘下斗笠,水珠顺着刚毅的下颌滴落,“前日还说要与百草堂共渡难关,今日就把黑豆卖给孙玉国?”
钱多多搓着胖手,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王大夫莫怪,孙家给的实在太多。。。。。。”
“那这些呢?”林婉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玄色劲装沾着草屑,手中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她随手一甩,麻袋散开露出黑亮的豆子:“方才在城西破庙,有人想毁了这些黑豆。”
钱多多脸色瞬间煞白,喉结上下滚动:“这。。。。。。这是误会!”
“钱掌柜,黑豆九蒸九晒需七日,如今疫病蔓延,拖延一日就夺人性命。”王宁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两银子,“这些是百草堂全部积蓄。若您愿卖豆,日后分文利息不要。”
钱多多盯着银子,又看看林婉儿腰间寒光闪烁的软剑,突然一拍大腿:“罢了罢了!王大夫拿去!我钱多多今日也算做回善事!”
当满载黑豆的马车驶回百草堂时,雨势渐歇。王宁望着暮色中紧闭的门窗,握紧手中药方。他知道,这不过是场硬仗的开始——孙玉国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些信任百草堂的百姓,此刻正躺在潮湿的被褥里,等待着黑豆熬成的希望。
晨雾未散,百草堂后院已蒸腾起袅袅白烟。王宁挽起粗布衣袖,露出小臂上交错的疤痕,正将蒸熟的黑豆倒入竹匾。黑豆在晨光下泛着油亮的乌光,与他身后整齐码放的茯苓、黄芪形成鲜明对比。
“哥,火候够了!”王雪踮着脚揭开蒸笼,蒸汽瞬间模糊了她清秀的眉眼。她发间别着的白兰花沾了水汽,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张叔说按这方子,今日能熬出百副药。”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哭喊声。王宁快步走到前厅,正见一个妇人抱着昏迷的孩童跪地:“王大夫救救我儿!孙家的药。。。。。。喝了反而更喘不上气!”孩子小脸青紫,小腿肿得发亮,脚踝处还贴着孙记药铺的朱砂符纸。
“湿毒入体,再拖下去。。。。。。”王宁眉头紧锁,接过张阳递来的药碗,“来,喂他喝这个。”黑褐色的药汁顺着孩童嘴角流下,片刻后,孩子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几大口腥臭的痰液。
“这、这是。。。。。。”妇人瞪大了眼睛。
“黑豆利水,黄芪补气,将体内湿毒引出了。”王宁擦了擦孩子嘴角,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诸位放心,百草堂的药,分文不取。”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有老妇人抹着眼泪跪下,被王宁急忙扶起。
此时,孙记药铺内,孙玉国将翡翠烟嘴重重砸在桌上:“废物!连几个药罐子都斗不过?”刘二狗的两个手下跪在地上,额头贴着青砖,其中一人脸上还带着淤青——正是前日在破庙被林婉儿教训的。
“那林婉儿武功高强。。。。。。”其中一人嗫嚅道。
“武功?”孙玉国冷笑着从抽屉里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抛接,“明日巳时,城西老槐树,告诉那些叫花子,谁能烧了百草堂的黑豆,这银子就是谁的。”他的金丝眼镜闪过一道寒光,“顺便散布消息,就说黑豆是阎王的引魂豆,吃了要下地狱。”
深夜,百草堂的油灯在风雨中摇曳。王宁揉着发酸的肩膀,看着案头写满批注的医书。窗外突然传来异响,他抄起药杵冲出门,正撞见几个黑影翻墙而入。
“什么人!”林婉儿的声音比剑更快。寒光闪过,一个蒙面人手臂被划伤,怀中的火把掉落在地。王宁定睛一看,地上散落着硫磺和桐油——正是纵火之物。
“抓活的!”王宁大喊。打斗声惊醒了众人,王雪提着灯笼赶来,照亮了蒙面人腰间的铜牌,上面“孙”字隐约可见。
“孙玉国!”王宁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被制住的蒙面人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明日午时,城西乱葬岗,有你想要的‘真相’。”
林婉儿挑眉:“怕是陷阱。”
“我去。”王宁将字条塞进袖中,目光坚定,“总要让百姓知道,他们喝的不是‘引魂豆’。”
次日正午,乱葬岗的枯树在风中呜咽。王宁刚到,就见孙玉国站在一座新坟前,身后跟着十几个举着锄头的村民。
“王大夫来了?”孙玉国皮笑肉不笑,“来看看你‘妙手回春’的成果!”他示意手下撬开棺材,腐烂的尸体散发出刺鼻气味,赫然是前日在百草堂喝药的孩童!
“你看!”孙玉国指着尸体肿胀的双腿,“喝了黑豆汤,当场暴毙!”村民们发出惊呼,有人捡起石块就要砸向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