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石巷的尽头飘来一缕缕药香。百草堂的门脸由原木和青砖砌成,门楣上“悬壶济世”的匾额泛着温润的包浆,两侧挂着褪色的灯笼。王宁立在柜台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捻着一味药材,月白长衫袖口绣着细密的云纹,清瘦的面庞上总带着几分书卷气。
“哥,钱老板来了!”后院传来清脆的喊声。王雪扎着双丫髻,额前碎发被晨露沾湿,靛蓝色粗布裙裾上还沾着几片药草叶子。她蹦跳着掀开布帘,身后跟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人,正是药材商人钱多多。此人头戴瓜皮帽,腰间坠着和田玉牌,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露出金镶的门牙。
“王堂主,您瞧瞧这批亚麻子!”钱多多拍了拍身后的麻布袋,袋口滑落几粒棕红色的种子,在晨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从塞北运来的头茬货,扁卵形、鸟嘴状,种脊清晰得很。”
王宁接过放大镜仔细端详,指腹摩挲着种子表面的纹路:“确实是好货,含油量高,润肠通便的药效绝佳。”他转头吩咐妹妹:“去叫张阳来验收,再让你嫂子准备茶水。”
后院传来捣药声,张阳正将晒干的紫苏叶碾成粉末。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药师鼻梁上架着圆框水晶镜,常年穿着深灰色粗布长衫,袖口总是沾着各种药渍。他接过亚麻子放在鼻下轻嗅,又取出银针扎进种子,见银针未变色才点头:“杂质不到半成,可入药。”
这时,门帘突然被掀起,带进来一阵冷风。林婉儿裹着黑色斗篷立在门口,腰间软剑的穗子还沾着晨霜。她掀开兜帽,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一双锐利的丹凤眼:“堂主,街角聚贤药铺新进了大批亚麻子,价格压得极低。”
王宁的眉头微微蹙起。聚贤药铺的孙玉国向来与百草堂不对付,此人尖嘴猴腮,总戴着副金丝眼镜,表面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没少使绊子。上个月就传出他用陈货冒充新采的茯苓,被识破后灰溜溜赔了钱。
“先入库吧。”王宁吩咐道,“最近多加留意,别出岔子。”
夜幕降临,百草堂打烊后,王雪蹲在库房门口给灯笼换烛芯。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成排的药柜上,照得亚麻子的包装袋泛着诡异的白光。她刚要起身,忽听得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谁?”王雪握紧腰间的短刀,小心翼翼推开门。借着月光,她看见个黑影正在麻袋前忙活,月光照亮那人脸上的刀疤——正是聚贤药铺的打手刘二狗!
“小妮子,坏我好事!”刘二狗转身就跑,王雪追出门时,只看见巷口闪过一道灰影。她捡起地上掉落的麻布碎片,上面沾着些褐色碎屑,凑近一闻,竟有股刺鼻的霉味。
“哥!”王雪冲进堂屋,“有人偷换了亚麻子!”
王宁正在研磨药材,闻言猛地抬头,瓷臼里的药粉洒出些许:“仔细检查库房,每袋都要打开。”
张阳举着油灯过来,仔细查看那些褐色碎屑:“是掺了霉变的豆子,磨碎后混进亚麻子里,肉眼极难分辨。服用后轻则腹泻,重则……”他没再说下去,王宁已经脸色铁青。
“婉儿,明日去查查聚贤药铺的进货渠道。”王宁握紧拳头,“孙玉国这是要断我百草堂的生路。”
林婉儿微微颔首,斗篷下的手按在剑柄上:“今夜我守着库房。”
然而,他们没想到更大的危机正在逼近。次日清晨,百草堂还未开门,门外就围满了人。为首的妇人抱着啼哭的孩子,满脸泪痕:“王堂主,你可得给我们做主!我儿吃了你们的药,上吐下泻一整夜!”
晨光被人群挤得支离破碎,妇人怀中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涨得通红。王宁快步上前,诊脉后眉头紧锁:“孩子脉象滑数,确是误食不洁之物,可。。。。。。”
“别狡辩了!”人群中突然冲出个壮汉,他脖颈处盘着青蛇刺青,正是刘二狗。他扬着手里的药包,唾沫星子四溅:“我婆娘昨儿在这儿抓了亚麻子熬药,喝完就腹痛难忍!百草堂用劣质药材,根本不配悬壶济世!”
围观百姓顿时群情激愤,有人捡起石块砸向门楣,“悬壶济世”的匾额应声摇晃。王雪急得眼眶发红,攥着药包喊道:“这药包根本不是我们百草堂的!我们的报纸印着云纹,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刘二狗却冷笑一声:“小丫头片子,做贼心虚了?大伙看看,这药渣里混着的黑豆子,和百草堂库房里的亚麻子一模一样!”说着,他掏出个油纸包,里面的碎粒确实与昨晚王雪发现的霉变物相似。
王宁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人群外忽然传来娇喝:“让开!”林婉儿如鬼魅般掠过众人头顶,软剑出鞘抵在刘二狗咽喉:“说,谁指使你的?”
“我。。。。。。我凭什么听你的!”刘二狗色厉内荏,喉结在剑刃下滚动。这时,孙玉国迈着方步从人群中走出,他穿着崭新的藏青缎面长袍,金丝眼镜泛着冷光:“林女侠这是滥用私刑?有话好好说,别吓坏了百姓。”
王宁按住林婉儿的手腕,上前一步:“孙老板既然来了,不妨看看这批药材。”他取出昨夜封存的问题亚麻子,“这些霉变豆子混入其中,若非专业鉴别,根本难以察觉。敢问聚贤药铺新进的低价亚麻子,也是这般品质?”
孙玉国脸色微变,旋即恢复镇定:“王堂主血口喷人!我聚贤药铺童叟无欺,倒是你们。。。。。。”他突然提高音量,“听说贵堂昨日进了塞北亚麻子?可如今塞北商路被马匪截断,你这些货,不会是见不得人的吧?”
这话如巨石投入深潭,人群再次骚动。钱多多挤到王宁身边,压低声音:“孙玉国在说谎,我这批货走的是水路。。。。。。但他买通了码头管事,只怕。。。。。。”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几个官差策马而来,领头的捕头掀开披风:“百草堂涉嫌售卖劣质药材,有人状告至衙门,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宁握紧腰间的药囊,目光扫过孙玉国嘴角的得意。他转身对张阳低声吩咐:“检查所有药材,尤其是亚麻子。婉儿,保护好药堂;阿雪,去请钱老板帮忙联系塞北商会。”
公堂上,惊堂木重重落下。县太爷捻着胡须打量堂下众人:“原告说服用百草堂的亚麻子后中毒,可有证据?”
刘二狗抢先呈上药渣:“大人明鉴,这药渣里有霉变豆子,与百草堂库房存货一致!”
王宁不慌不忙取出自己准备的证物:“大人,真正的亚麻子呈扁卵形,表面有光泽,种脊清晰;而霉变豆子磨碎后质地粗糙,气味刺鼻。况且,我堂药材入库皆有记录,昨日查验时并无问题。”他转头看向刘二狗,“敢问这位壮士,你夫人服用的药包,为何没有我堂标记?”
刘二狗支支吾吾:“这。。。。。。这是随手包的!”
“随手包的?”林婉儿突然开口,她掏出从刘二狗身上搜出的印泥,“大人,此人身上藏有伪造的百草堂印章,分明是蓄意栽赃!”
堂上气氛骤然紧张。孙玉国却突然跪下:“大人,草民愿作证!近日听闻百草堂为牟利,私下与马匪勾结。。。。。。”
“够了!”王宁怒喝,“孙玉国,你三番五次陷害,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