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娜知道他的性子,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只好叮嘱道:“早去早回,带上暖水袋,别冻着。”
王宁应着,拉开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雪粒子,打在脸上有些疼。他紧了紧棉袍的领口,踩着积雪向后山走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飘落的雪花浅浅覆盖。药铺里,王雪正踮着脚往药柜最高层爬,想把剩下的罗汉果清点清楚,张娜则坐在柜台后,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手里攥着块刚绣好的平安符,上面绣着一株罗汉果藤。
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诉说。王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里却很踏实。他知道,只要找到那些藏在藤蔓间的果实,这个冬天,乡邻们的咳嗽声就能轻一些,安稳觉就能多一些。就像师父说的,药香能抵霜雪,人心能暖寒冬。
后山的雪比镇上厚得多,没膝的积雪踩上去咯吱作响,王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腰走。他裹紧了棉袍,怀里揣着张娜塞的暖水袋,热度透过布料渗出来,刚好暖着心口。柴刀别在腰间,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刀鞘上挂着的红绸子是去年王雪给系的,说是能避邪。
山路被雪盖得严实,分不清哪是路哪是沟。王宁记得林婉儿说过,野生罗汉果多长在朝南的崖壁上,那里背风,日照足。他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走,脚下的雪越来越深,裤脚早已湿透,冻得小腿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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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头顶传来“扑棱”一声,几只麻雀从松树上飞起来,惊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落了王宁一头一脸。他抬手抹掉脸上的雪,却在雪地里看到一串脚印,很小,像是女人的鞋印,边缘还沾着些褐色的泥土——是药农常去的地方才有的红土。
“林婉儿?”王宁喊了一声,声音在山谷里荡开,却没人应。他跟着脚印往前走,拐过一道弯,果然看见前面的崖壁下有个身影,正蹲在那里挖着什么。
那人穿着件灰布斗篷,斗篷边缘沾着雪,乌黑的头发从斗篷里垂下来,被风吹得乱舞。她手里拿着把小锄头,正小心翼翼地刨着崖壁上的泥土,旁边放着个竹药篓,里面露出些干枯的藤蔓。
“真的是你。”王宁走过去,脚步踩在雪上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她。那人回过头,果然是林婉儿,她脸上沾着些泥点,鼻尖冻得通红,看见王宁,眼睛亮了亮。
“王掌柜,你怎么来了?”林婉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药篓里的藤蔓滑出来,露出底下几个小小的罗汉果,青中带黄,比人工种植的小了一圈,表皮的绒毛却格外浓密。
“来找这个。”王宁指了指药篓里的果实,“钱多多断了货,铺子里快见底了。”
林婉儿把药篓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也是听说钱老板抬价,想着后山或许有存货。这些是前几天藏在石缝里的,没被雪埋了,就是个头小了点。”她拿起一个递给王宁,“你看,虽然小,但熟得透,你闻这味儿。”
王宁接过来,放在鼻尖一闻,果然有股浓郁的清甜,比钱多多那批青果醇厚多了。他捏了捏果实,手感紧实,里面的果仁应该很饱满。“好东西,”他赞道,“比药圃里种的还地道。”
林婉儿笑了,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野生的经得住冻,霜打了三次才摘的,性虽凉,却带着股韧劲,不像未熟的那样伤脾胃。”她指了指崖壁上方,“上面还有几株,就是太高了,我够不着。”
王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离地面约摸两丈高的地方,有丛翠绿的藤蔓从石缝里钻出来,上面挂着几个圆滚滚的果实,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深绿的光泽。藤蔓上的卷须紧紧缠着岩石,像一只只小手抓得牢牢的。
“我来试试。”王宁把药篓放在地上,解下腰间的柴刀,又从棉袍内袋里摸出根麻绳——这是他每次进山必带的,以防不测。他打量着崖壁,找到一处凸起的石块,踩着雪爬上去,脚刚站稳,石块突然松动,“哗啦”一声滚下山崖,带起一片雪雾。
“小心!”林婉儿惊呼着伸手去拉,却只抓到他的衣角。王宁顺势往后一仰,稳稳地落在雪地上,只是棉袍的袖子被划破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
“没事。”王宁拍了拍身上的雪,重新选了个落脚点,“这崖壁看着结实,底下是空的。”他把麻绳一端系在旁边的松树上,另一端缠在手腕上,深吸一口气,再次向上攀爬。
这次他格外小心,手指抠住石缝,脚踩着藤蔓扎根的地方,一步一步往上挪。寒风从崖下灌上来,吹得他头晕眼花,手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只能死死攥着岩石。爬到一半时,他低头看了一眼,林婉儿正仰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麻绳的另一端,脸上满是担忧。
“别担心,快够着了。”王宁冲她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他伸直手臂,终于够到了那丛藤蔓,用柴刀小心翼翼地割下挂着果实的枝条,生怕惊动了上面的石块。
“抓好了!”他把割下的枝条往下扔,林婉儿连忙举起药篓接住,里面的果实“咚咚”几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刚割完最后一串,脚下的岩石突然一松,王宁只觉得身子一沉,整个人顺着崖壁滑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抓紧麻绳,绳子勒得手腕生疼,巨大的拉力让松树都摇晃了几下,积雪纷纷扬扬落下来。
“王掌柜!”林婉儿吓得脸色发白,使劲往回拽绳子。
王宁悬在半空中,晃了几下才稳住身形,他低头对林婉儿喊道:“别拽,我自己慢慢下来!”他松开一只手,解开手腕上的绳子,抓着岩石上的藤蔓,一点点滑到地面,落地时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松树上。
“你怎么样?”林婉儿跑过来,看见他的手背被岩石划破了,渗出血珠,连忙从药篓里拿出块干净的布条,要给他包扎。
“小伤,不碍事。”王宁摆摆手,目光落在药篓里的果实上,刚才割下的枝条上挂着六个罗汉果,个个饱满,深绿色的表皮上沾着些雪粒,绒毛上还挂着冰碴,看着格外精神。“这些够铺子里用几天了。”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雪。
林婉儿却坚持给他包扎好伤口,又从药篓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烤红薯:“我娘早上烤的,你暖暖身子。”红薯还带着温度,王宁接过来,咬了一口,甜香混着热气涌进喉咙,刚才攀爬时冻僵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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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松树下的石头上,分享着烤红薯,看着远处的山峦被白雪覆盖,只有零星的松柏露出点绿色。林婉儿忽然指着山下说:“你看,济生堂的方向冒烟了,像是在熬药。”
王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镇子边缘升起一缕黑烟,比百草堂的烟柱粗得多。“怕是孙玉国在用猛药,”他叹了口气,“西洋药虽快,却治不了根,还伤元气。”
“我前几天去给李婆婆送药,听见济生堂的刘二狗在跟人吹嘘,说他们的药‘一剂断根’,”林婉儿皱着眉,“可李婆婆的孙子吃了,咳是止住了,却开始拉肚子,小脸都拉黄了。”
王宁沉默了片刻,把最后一块红薯塞进嘴里:“咱们回去吧,早点把药弄好,让乡亲们少受点罪。”他背起药篓,里面的罗汉果沉甸甸的,压得肩膀有些沉,心里却很踏实。
两人往山下走时,雪渐渐小了。林婉儿忽然想起什么,从斗篷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王宁:“这是我爹留下的方子,用罗汉果配杏仁、红枣煮水,专治肺燥久咳,还能中和凉性,你看看有用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