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杆子好歹也是大西关地界的荣家头目,老江湖经多见广,总有那三两个把兄弟算得上真交情。
当然,指望着朋友毁家纾难,恐怕十不存一,而且也有强人所难之嫌,但这并不意味老哥们儿全都无动于衷。
只是江家淫威太盛,大家怕得罪了江连横,所以才没人敢去认领骨灰,只好闷在家里暗自悼念。
如今,人已死了,恰逢清明时节,却连个可供祭拜的坟茔都没有,于是便有线上的老合,趁着天光微熹,赶去大旗杆子受刑的荒郊,烧点阴财纸宝,算是略尽一份仁义。
北城地界的“哨子李”
,就是大旗杆子在线上的熟脉、忘年交、铁哥们儿。
不过,“哨子李”
并非荣家佛爷。
他玩儿的那套,是在城里拦路抢劫,说是响马够不上,说是地痞还高点,手底下也有十几号弟兄。
此人做生意,没什么技术含量,纯粹就是生抢,但他轻功了得,虽不能说是踏萍渡河,却也是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的主。
大家叫他“哨子李”
,就是因为早年间,常能在大街上看见一群老柴追他,边追边吹警哨,可愣是抓不着人。
久而久之,人便笑传,说老李所过之处,街头巷尾警哨不断,就这么得了个“哨子李”
的诨号。
可人老腿先老,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哨子李年过三十以后,脚下渐沉,便免不了被老柴逮住几回。
一进大牢,好家伙,那里面关的全是“人才”
,一个个特会唠嗑,很能增广见闻。
哨子李和大旗杆子,就是在大牢里认识的朋友。
后来,大旗杆子跟他说:“兄弟,你这高来高去的,说白了,还是仗着年富力强,以后恐怕不能长久。”
哨子李也很认可,点点头说:“是啊,我准备趁着几年多攒点钱,然后就金盆洗手了。”
这话等于放屁。
劫道的没几个能攒下钱,偏财不经辛苦,大手大脚惯了,想让他勒紧裤腰过苦日子,那比杀了他都难受。
大旗杆子笑了笑,便说:“兄弟,你别逗了,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哨子李一听,忙问路在何方。
大旗杆子便说:“你干这种营生,没有靠山可不行,要我说,你出去以后,赶紧想办法拜江家的码头吧!
只要你能见到江连横,跪下来磕个头,叫他一声‘东家’,以后你就算手潮进来了,在这也能过得舒坦,保不齐过两天就给你放了。”
哨子李顿时活心,出狱以后,便四处寻人托关系,终于拜了江家的码头。
从那以后,虽说每月要给江家交数,但在线上却能有恃无恐,被老柴逮住几回,问清了他的来路,再碰见他时,也常常敷衍了事,象征性地追两步,便由他去了。
哨子李感念江家不假,但对大旗杆子这位朋友,却也是常来常往,关系非同一般。
清明这天早上,他便扛着一袋纸元宝,独自来到铁西荒郊,准备好好悼念一番。
随手捡了根树杈儿,烧黑了,就地画个圈儿,打点好路过的孤魂野鬼,便给大旗杆子烧起了纸钱。
“老哥,我可给你汇钱了啊,在那边别不舍得花,有事儿给老弟托梦……”
哨子李正兀自念叨着,猛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惊起回身一看,眼睛眯起来仔细打量,方才略略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