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够住。”
李天佑往龙老太太跟前凑了凑,粗布军装蹭过桌面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刻意压低声音,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晾晒的棉被随风轻晃,“我有位军管会的朋友,和三个烈士遗孤的房子分在东跨院。
他想买下那间塾房,修缮时既不打扰旁人,往后进出也方便。”
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老人手腕的银镯子上,内侧"
长命百岁"
的刻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与老人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形成鲜明对比,这在物资紧缺的当下,可算得上是件稀罕物件。
龙老太太上下打量他的军装,指尖摩挲着点心匣子的包装纸,指甲缝里还沾着不知哪来的泥土:“李小子出息了,都给政府做事了。”
她突然起身,从立柜里翻出个蓝布包袱,樟木立柜打开时散出淡淡的樟脑味,“实不相瞒,我早想把这院子脱手了。
前些日子还有个商人来问价。。。。。。”
李天佑握着茶碗的手紧了紧,茶汤在碗中晃出细小的涟漪。
却见老人从蓝布包袱里取出泛黄的房契,纸页边缘被虫蛀出细密的孔洞:“但我寻思着,卖给自已人总比便宜了外人好。”
她用戴着顶针的手指敲了敲晕染的墨迹,“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房契上的印花税可得你出。。。。。。”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价格,老人便已先声夺人,枯瘦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八仙桌,发出笃笃声响:“小李子,你在军管会做事,应当晓得如今北平城的规矩,房产买卖可不是小事。”
“老太太您说,我听着。”
李天佑挺直腰板,将茶碗稳稳放在桌上,瓷碗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场议价造势。
龙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李天佑的军装,又落在他脚边磨得发亮的军靴上:“半月前,粮商马掌柜也来问过这塾房的价,张口就给四十块大洋。”
她故意停顿,从针线筐里摸出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银镯子,“可我没应,为啥?就盼着卖给知根知底的人。”
李天佑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马掌柜财大气粗,我可没法比。
不过我买这房,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同住东跨院的烈士遗孤和军管会干部,往后修缮还得麻烦您多指点。。。。。。”
“少跟我打官腔!”
龙老太太突然将手帕往桌上一甩,惊得梁间筑窝的燕子扑棱棱乱飞,“一间半倒座加上那二十来平的院子,四十块大洋是行情价,但念在你爹也是院里的老住户了,我给你算三十八块。”
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五指张合间似有掌控全局的气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要现大洋,不要发的那些破纸。”
正说着,"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老太太,我是军管会小王啊,我来看您了。”
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