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大梁东境江轲马不停蹄,一刻不愿停歇,人困马乏之下终叫他探寻到太子府邸。
江轲衣着轻薄,又沾了夜露,身上带着寒气,几杯热酒下肚,四肢百骸这才有了暖意。
李恒见到他,心情格外好,言语都轻快了,自打他们逃离京都后,这还是宝昌头一回在太子脸上瞧出欣喜的神态。
江轲见坐他对面的太子,不过三年,险些叫他认不出来,男子鬓角掺白的发丝,还有那双沉郁的眼,这还是从前的太子阿兄么?
那个时候,他成日跟在太子的屁股后面,太子明明是那样一个风姿清朗之人,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变了。
阿姐变了,太子也变了。
“你阿姐她……”李恒终是问出了口,腔子里透出盼待,“你有没有寻到她?”
江轲见太子仿若随口一问,可搁于桌案上的手却微微蜷紧,等着他的回答。
“找到她了。”江轲说道。
李恒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有些发紧:“她有没有同你一道来,还是住在哪家客栈内?怎的不把她接来,叫她住外面。”
江家被抄家时,他幽囚于前太子府,那个时候,所有的消息传不出去,外界的消息亦递不进来,处于闭塞中。
待他得知江家被抄,江念被发往军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轲原打算把他阿姐带在身边,在他心里,阿姐同太子殿下本就是一对,二人又有婚约,所以他才那样怨呼延吉,横插一脚,在他看来,就是他使手段强占了阿姐,让阿姐不得不曲从于他。
但眼下既成事实,他也无法,于是回道:“阿姐她没同我一道。”
李恒问得小心,想问得更细,却又不敢往下问去。
“她如今好不好?”
江轲想了想,直言道:“阿姐她在夷越。”
“夷越?”李恒惊疑道:“为何会在夷越?”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坏的情况,她已不在人世,再好一些的情状,坎坷之后她隐姓埋名,嫁于平凡百姓之家,可是……她怎么会在夷越?
提起夷越,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漂亮的异族男孩儿,琥珀色剔透的眼,淡淡的眼睫,优越的五官,夷越质子,呼延吉。
不及李恒多想,江轲接着说道:“阿姐现在是夷越王妃。”
李恒手里的酒盏“砰——”地掉到案上,里面的酒水泼洒出。如今夷越王是呼延吉,刚才江轲却说江念是夷越王妃?
他在旧部的协助下从京都一路出奔东境,不曾关注夷越之情状,更何况此等内帷之事。
是了,他记得当初同江念已有婚约的情况下,夷越质子呼延吉入宫请旨赐婚,把江念嫁予他,那个时候的呼延吉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
当时所有人将此事传为笑谈,讥讽夷越小质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妄图同太子殿下抢娶江家女郎。
江轲看了看对面的太子,把呼延吉救他阿姐一节道了出来。
李恒点了点头,笑了一声:“想不到最后还是叫他如愿以偿了,也好,我还担心念儿遭罪,她那么娇贵的人儿……也好……”
说罢扶起酒盏,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闷下。
江轲见太子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太子阿兄本该登极帝位,迎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夜之间天地倾覆,身份丢了,未婚妻子也嫁作他人。
“他待她好不好?”李恒问道。
江轲点头道:“倒是很好,阿吉待阿姐出自真心。”
李恒不知自己想问什么,亦不知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江轲不愿见太子颓丧,高声道:“太子阿兄,轲儿此次前来助你夺得本该属于你的尊位和荣耀。”
李恒看向对面的江轲,目若晨星破晓,身上是向上勃发的劲势和锐气。
“好!轲儿前来相助我,必将拿回失去的一切!”
两人喝至半酣,方才散了,此时已至三更天。
江轲疲累了一路,回到房里沐过身后倒头便睡。
凉月西沉,偌大的府邸静得只有秋虫乱鸣,而李恒屋室纱窗上的烛光,却亮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