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硒鼓拉着的那只手松开了。她连忙停住脚步弯下腰去探云英倒哪儿了,粉尘弄得她跟个瞎子一样。她摸到软软的头发和眼睛,再往下摸似乎全是湿的。这么说确实流了很多血!她茫然地蹲在那儿,只等待这阵摧毁大潮退去后检查云英是否还活着。她摇摇那具躯体想到了分子。分子这时候不会正好在河里被桥砸扁吧?
“我想吐了。跑得头好晕啊!”
云英默默地想,小鸡挣扎着想从蛋里出来,它粗暴地敲打蛋壳内壁,试图用它柔弱潮湿的翅膀推开扇挡在它和世界之间的窗子。蛋壳裂开一条缝,小鸡发现了光明,眯着眼拼命推挤蛋壳……然后想着想着就吐了。
云英把地震想成一只鸡的新生。不过地震慷慨地毁灭,却吝啬地不带来一条生命完全与童话背道而驰。谁都知道地震会死人,但梅硒鼓没有听到任何像是人发出的声音除了近在咫尺的呻吟。这很奇怪,她想为什么没有惨叫声声传来?是被房屋倒塌的声音掩盖了?难道所有人都在地震前接到通知快速撤离了?呸,那为什么她没有接到通知?因为搞得太投入了?
梅硒鼓专心致志地想着这个问题,云英凄惨地X吟不止。梅硒鼓时不时摸摸她的头,“乖,叫了也没用,省点力气吧。”
两人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灾难面前渺小,接近死亡。梅硒鼓往外吐着嘴里的沙石,怎么都吐不光,舌头被磨得又疼又痒。她时刻监视云英的心是否还在跳,可是地面震动太剧烈,心跳这点微弱的动静根本感觉不出来……还要多久啊?她眼珠一转,晃了两下倒在云英身边蜷身抱头,好像学过这样安全系数高一点。
这是一场奇特的非自然灾害。
从远远的斜塔中走来容姿楚楚风流曼妙的女孩。她像一片闪耀着洁白光芒的羽毛温柔地飘落在刚经过了暴力洗礼的格费玲郡。她犹如水蒸气上升变化成的形体轻盈无比,也像春天绽放的第一瓣花,深夜里孤寂轻快的星星。清风无声无息地吹来,闷热肮脏的空气陡然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从她口中说出一句话来。“为什么会这样?”
女孩委屈地抬起头望着这一片绵延的废墟,伤心之情若不自胜。“邹琴琴,你在哪儿?!”
“咦,怎么好像听到人的声音。”
梅硒鼓耳朵动了动。呛人的尘雾渐渐沉下来了。她高兴地一骨碌爬起来推推云英,“喂,我们还没死,地震好像告一段落了!”
用云英的观点看,这是小鸡已经成功孵出,蛋壳被晾在一边,它们作为蛋壳表面的微生物现在重回平静世界了。像玩了一种时间很长的刺激游戏类似过山车海盗船大旋转这种游戏。她居然靠自己的力量坐了起来,手撑在碎石堆上轻轻转动头部,“真的还没死哎,还能动。”
“你现在找杆秤站上去,肯定轻了……”梅硒鼓咋着舌用一种佩服的语气跟云英说话。她被血浸透的衣服成了红色。“你没觉得身体哪儿不舒服吗?”
“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怎么可能舒服呢?”云英反问她。“不能因为我还能说话还能动就觉得我还是个活蹦乱跳的人吧!老实说我可能下一秒钟就倒地而亡了!”
她抬起撑在地上的手,掌心也血迹斑斑。梅硒鼓将手折到背后,抚摸着火辣辣疼痛的地方。两个人分别不同程度地挂了彩。云英主要伤在肩膀部位,石块刮去了肩上一大片皮,衣服当然是烂了,暗红色的肉沾了灰尘,看起来黯淡得触目惊心。梅硒鼓叹了口气,揉揉眼睛观察周围的情况。
破得一塌糊涂,毁得惨不忍睹:你试着用一百万块积木搭一只城堡然后推倒,在杂乱的积木堆中再洒上点儿纸屑碎橡皮之类的玩艺儿,差不多可以当作格费玲郡现在这个状况的模型。
置身在石块,玻璃,塑料等现代材料堆积的巨大垃圾堆里,云英想制造点轻松的气氛,就说,“我告诉你哦,刚才我一直在构思关于地震的童话:比如一只鸡从蛋里被孵出来,地壳就是蛋壳。这想法是不是很有种以大见小的味道呢?”
第八十七章
梅硒鼓发现方才她已经带云英跑到什么地方了:不远处一条河,河上的桥塌了,粉尘飘浮在水面上。这就是她新手把分子推下去的那条河——这个事实一被脑子判断出来梅硒鼓紧接着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分子,站在河边用种带点局促的眼神看着她。云英正好背对分子,没看到她妹妹红肿的眼睛和蓬乱的头发。分子定定地看她们好久了,梅硒鼓担心分子突然冲过来趁人之危。云英受伤了,这是个报仇的好机会。不过,分子似乎没这么打算,她干哑的声音在梅硒鼓无言地看了她几分钟后响起,“你们逃出来了吗。可惜,我以为你们都被砸死了。”
分子看来呆滞痴傻。肯定,她和两人一样被突如其来没有一点征兆的地震给弄懵了。她穿的衣服又湿又脏,但没有破损,没有沾染血迹。她脚下平整的地块上一滩水渍,想当然水是衣服上滴下来的。证实了这,顿时梅硒鼓心中那张拉开的弓弦松驰了:她没有忘记地震前正在云英争论分子的生死之迷。云英说对了,有人把分子从河里捞了上来。她没死,这真是,太好了!
梅硒鼓感激地笑了。分子不留情面地瞪着她,“你笑什么?”
“虽然你遗憾我没死,但我却庆幸你还活着……你不会以为我故意想淹死你吧?”梅硒鼓心悸地喘了两口气,“不是的!没那回事儿!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而已,如果不是情急之中想不到别的主意……”
“分子呦,你怎么还活着。大概我们两个都没有那种看着对方死掉的运气吧。”
梅硒鼓惊讶地张着嘴巴看云英站了起来。分子脸阴沉沉的,眼睛里却不谐调地闪着希望之光。“是吗。”
不排除她真的冲过来致云英于死地的可能性。要办到这点在眼下的环境里很容易。凶器满地,随便找块碎砖头,就能扼杀掉一条性命了。或者更简单地,把云英推到河里。梅硒鼓害怕分子这么做,因为分子的眼神告诉她,温柔地忍耐,不如痛快地,听从内心的安排。
“分子啊我做过一个梦,关于你和我的。地震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起来了。你也别嫌它太没头没脑,因为真实的梦境不是真实的现实。你肯定没梦到过我。”
云英说得有些结巴。分子哈了一声,“梦,怎么没梦到过。我梦到的怪物每一个都是你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