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咬牙,镇定道,
“我们的作坊在哪里,我就想回哪里。”
齐桦似乎心情依旧十分好,凝视了她一会儿,冷清的眸子却泛出温暖,
“想家了吗?再过两周,我们就回去,看看爷爷奶奶,好吗?”
穆锦几乎要妥协了,可她的耳旁响起了何微鼓舞的声音,她的眼睛里是张张米森吴琚对自己期待的眼神,此时,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往常更加坚定,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桦松开握紧的手,不紧不慢道,
“你知道——你怀孕了么?”
他们在一起后,避孕措施是齐桦在做的,可他的不安全感每增加一分,这种措施就越是掺水。
穆锦的脸色刷地白下了,似乎在这一刻,作呕的感觉又涌上来,她想也不想,就转头朝盥洗室跑去。
穆锦是最渴望家的人,她无法拒绝孩子,这是齐桦最大的筹码,他一向这么有把握。
穆锦轻轻推开了身后扶着自己的齐桦,似乎十分痛苦道,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你知道,这会让我很难受啊。”
齐桦怔了怔,她是在讨厌自己的孩子么?却依旧生涩地安慰着,
“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会陪着你。”
穆锦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显然来得不是时候,要她去选择放弃它这对于一个如此渴望家的人来说是多么痛苦,齐桦从来没有比此刻更自私,更让她觉得陌生。
“不,不,我——我不能要它。”穆锦用尽了所有的决绝把这个决定说出口。
齐桦显然觉得她在孩子气地开着玩笑,捏了捏穆锦苍白的脸颊,企图让她面色红润一些似的,可我们都知道,那是于事无补的,
“你那么懂事,我的穆锦,当妈妈就那么可怕吗?我还要当爸爸呢。”
穆锦偏了头,认真地重复一遍,
“我不能要它。”
齐桦的笑意退去,他冷峻的眼神只是转向了镜子,对着穆锦的语气却依旧和缓甚至有些纵容,
“如果我让你回去呢?”
何微不知道那天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时,心里是否有刺痛的感觉,总之那感觉十分不舒服,尤其当她看见她打起精神、佯装坚强无畏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工厂被查封后的那一幕,她虽然没有亲见,可只需透过声音,就能描摹出这样的景象。
人,大抵都是有良心的吧。于是会愧疚,于是会留恋,于是还会有赎罪的奢望,会想去玷污,去攀援,去依附,去归属。这些都是多么可笑的情感啊,怎么会出现在她这种冷血动物身上呢,她解嘲地笑着,终究没有点燃手里的烟头,她就像是用只直钩钓鱼的姜尚啊,只是用一种尚未发酵的情绪去悲恸和祭奠什么将死的东西。
何微坐在有些发凉的露台上,像是祈求温暖地听着那边的铃声,等待接通的一刻。
她就这么连着播了许多次,哦,也许记不清多少次,然后她不知为何开始感觉到寒冷,回到室内,开了暖气,可还是冷啊,茫然的冷。她发着短信,所幸穆锦的手机还是能够发短信的,她侥幸的想,可她疑惑的是男友是齐氏小开,怎么会仍然用小灵通呢?
这是穆锦那可笑的坚持吧,她付出了许多,却不肯用最廉价的东西来回报,她得到报应了,这世俗恼羞成怒后的惩罚。
穆锦不可思议地安眠了整晚,大概是得到了来之不易的承诺,并且没有争吵,十分安静而从容。
她感觉着肚子里的生命,温暖大概覆盖了所有的惊惧和迷惘,她依稀记得齐桦那几句劝服的话,
“我很爱它,尽管它还未出生。”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我爱你——不管这能不能成为挽留的借口。”
然后他像是那个初识的羸弱少年无助地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齐嘉明白这大概是齐桦的底线了,她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地担下了送穆锦回去的任务。然而,何微似乎还抢在齐嘉的前面。
按照她们约好的日子,何微让司机跟着车队走了,自己开了私车接走穆锦。
穆锦的行李一如来时的简洁,她并没有占有不属于她的任何东西。
何微看着她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
“怎么脸色还是这样?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