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十步外,他回头看去,书房前已无人影。
沐湘晴在驿馆外的大街上茫茫然转了许久,才找了一家客栈坐下休息。
客栈里的人们正在谈论宛族使者来访的话题,于是她便听得仔细了。
人们说,那位宛族公主虽然蒙着面纱从未解下,但一定是美貌得仙女一般;她在大殿宴会献上的舞蹈让北珣王连声喝彩,连瑛亲王也忍不住为她唱了一支歌作为回礼。人们说,她这些日子与瑛亲王把臂同游奉歌,两人偕行并辔,鲜衣怒马珠玉相映,宛若一对儿金童玉女下凡。人们说,有大胆的姑娘向瑛亲王掷花示爱,他取了一朵最鲜艳的,却是亲手簪在郡主的鬓边……
听着听着,沐湘晴的泪水无法遏制,而心底却更快地,腾起了不甘与怒气。
她是哭着回到亲王府的,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砸坏了所有拿得起来的东西。
这天晚上,北陵瑛回到了府中。连披风都没换下便到了沐湘晴的房前,门外站着的丫鬟脸上还留着巴掌印,委屈得咬牙切齿。
“唉……”他叹息着迈入房中,将卧在床上流泪的沐湘晴抱了起来,像是没看见一地狼藉般如常地吻了她,“我的小花儿,见着你,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的疲惫与无奈,让她止住了眼泪。委委屈屈地问着,他便耐心地回答着她想知道的一切。
他说,那位宛族公主是来联姻的,父王正要从众王子中挑选出合适的人。他虽然不想掺和这弯浑水,可是必须立功赎罪才能让父王消消生气,只好尽力接待她以求父王宽心。却不料那郡主却因此对他青眼有加,让他好不烦恼。
他说,他根本不喜欢那刁蛮任性的小心眼郡主,只是迫于她的部族悍勇,加上礼节迫人,现下又不能得罪了她,只有百依百顺敷衍着罢了。但是只怕那郡主对他上心,会要求父王赐婚,他的烦恼更添一层。
“唉,若不是她面容与你有七分相似,本王哪里会有耐性与她周旋这许多时日?”他似是无心的叹息抱怨,让沐湘晴陡然一震。
“殿下,我与她……真有相似?”她小心翼翼地,再问一遍。
“啊……莫要多心。”他着急得像是个说错了话的少年,“她哪里及得上我的小花儿美丽!在你面前,她不过是只乌鸦……”
“扑哧!”她笑了,为着他失了平日里风度的言辞——果然啊,只有面对她,他才会有这么孩子气的单纯天真,只有她才会让他这样无所顾忌,“殿下,我没有生气啊。我有办法帮你……解决这些烦恼。”
她的笑容扫去了多日的阴霾,灿烂明媚,像是看见了唾手可得的幸福一般。
于是北陵瑛也笑了,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我的小花儿,教我如何离得了你?”
“那,就别再离开了啊。”她的声音含着一痕委屈,娇嗔无限。
北陵瑛轻笑一声,挥手落了纱帐。
西博雪山
那日疏影弹完一曲,静依然皱着眉摇头说她杀气太重需要勤奋练习,不然连首西博族姑娘的情歌都弹得像是铁马冰河,实在太丢她这个姊姊的脸。
然后静说,我给你六年时间去练习好啦。于是疏影明白,静的闭关之期到了。
寄身雪莲的静需要修炼涵养她曾经破碎的魂魄,闭关的时间也随着魂魄的愈合而渐长。一开始她能让疏影看见她的形貌,便是闭关了一年的结果;后来闭关了三年,再见到疏影时她就能用魂魄之体拿起物品,也能在日光下行动如常。她解释得轻描淡写,疏影却隐约明白,能在几年内做到如此,静便是非常有天分的。
静修炼与其说是为了成为鬼仙,不如说是为了养好魂魄好自保。毕竟,曾经做过神殿祭司的带伤灵体太容易招来觊觎,她并不想成为什么众生手中的法宝或者兵器——即使是已经死去。
静的身影伴随着风雪消失在一地雪莲之中,疏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守了整整一夜,直到日光初升,一朵雪莲徐徐托出花苞,被朝霞染成嫣红,她才收起长弓转身离开。
她走过鸦杀和祭司的坟前,下跪叩首,细细清理坟上的积雪;经过神殿,依然沉默不语地打扫、添灯,在神像前供奉上几朵盛开的雪莲。曾经这里会有一个身影慢慢出现,遥遥望着她身后的某个人,倾听他的思念。
不过已是曾经。
空旷的神殿除了莲灯中摇曳的灯花偶尔爆开的声响和她几不可闻的呼吸,尽是清寂静默。疏影最后仰首望了一望天花板上的斑斓彩绘,拉上斗篷,朝山下走去。
西博最近很不安定。
这是疏影把家搬到雪山脚下之后发现的。身为杀手,她嗅得出西博的风里带着隐约的杀伐血腥气味。
这天她来到村庄采买粮食,却碰上了闯进村来拖走年轻姑娘献给王族做奴隶的官员。疏影跟踪到荒僻处,隐藏了气息捡起石子作弹丸,给那几个官兵脸上开了果子铺落荒而逃。等她悄然离开,被救的姑娘们回到村子,没几日便有传言说荒道上出了路神,村人纷纷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