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有流亡犯人和败军残将来到这里,扶风城并不会少太多人,不至使城池因疫病荒废。
今年夏疫爆发时,拓跋城主也暂且放下对黑道的清理行动,将大力气放在疫病治理上。
已在城内安家的城民眼见药材要被垄断,生怕染上疫病被杀死,便随着各家族长来到拓跋夫人的诊堂求助。
等到见了拓跋夫人,几个族长不禁几分心惊。虽听说她泼辣异常地骂过黑道头领,却不知竟是长得面白身弱温温婉婉的,声音也是娇娇的小女儿调,实在不像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只怕是黑道中人畏惧城令威望,言过其实。想到此,几个族长心底一凉,就有些踌躇起来——这样的小妇人,能帮他们多少?
族长们的踌躇终止于拓跋夫人的行动。
一声治疫令下,拓跋夫人便似是换了个人,带着城令的治疫律敲开大帮派的门,强制要求大夫出来帮忙,一边写了治疫防病的条令昭告城民,极耐心地教导家家户户如何防治。碰上个把不尽心尽力,只敷衍应付的大夫,便板起脸孔骂个狗血喷头。她骂起人来声儿虽是娇娇脆脆,词儿却是十分诛心,“收了官衙工钱,病到眼前还不尽心,站着人道不做人事,也不怕将来报应子孙冤魂索命?道上信义都丢光了不成!”
扶风城黑道虽无法无天只尊拳头,信之一字到底还是恪守的。于是大夫们纷纷咬牙跟着娇小的拓跋夫人忙得废寝忘食,连易水楼派出去的流丹和医堂弟子也忙得没了调戏伤患的兴致,回来便直接睡倒。
忙了数日终有成效,扶风城的疫病未蔓延,也没如往年那般绝门绝户的爆发。一时城令与夫人都成了城民心目中的活菩萨,不少人在家里为他们供起长生灯,十分虔诚地日日祝祷,被拓跋夫人从鬼门关拖回来的直肠子黑道们更是感激涕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城令的洗白条件。
易水楼有医堂,疫病自是平安度过,也就没欠上拓跋城令与夫人的人情。偏是城中疫病刚去,楼主竟病了。病了倒罢,还闹起孩子脾气不肯让医堂弟子看,只说要请拓跋夫人来瞧。身边的美人白眼一翻,警告了他几句不许打别人妻子的主意,还是整装写帖,带着金帛上门求医去。
拓跋夫人听说是易水楼也不推辞惊惧,照样是细细把脉开药,殷殷叮嘱照顾的人。等到一碗药喂下去,纱帐之中的楼主忽然掀开了帐子看向她。
“夫人此来,竟不愿与我多谈一二?”
拓跋夫人不疾不徐回答:“妾身是大夫,来此只治病。若是别事,自有妾身当家的来与楼主相谈。”
“好。”楼主低笑一声,虽是病容,却只平添三分颜色,只是话里淡淡地带了杀气,“这月三十,易水楼恭候城令。”
拓跋夫人颔首而去,背脊挺直,连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放下药碗的美人望着她的背影,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个城主夫人,招人喜欢呢。”
“是,”楼主斜倚了软枕,“接下来,就看她那当家的有没有配得上她的胆色了。”
易水楼不会把总部露给城令,于是约谈之处便定在城中一座客栈的包厢之中。
客栈简陋,但四周明处有城令的侍卫,暗处有易水楼的刺客,剑拔弩张的杀气让稍有点眼色的探子都知道要赶紧回避,也就保证了约谈的安全。
拓跋信将那封诏书递给楼主,一本正经:“主君谕令。”
楼主只草草瞄了几眼,合起诏书,同样一本正经——面上:“王如此看重,真是荣幸。可惜,易水楼能有如今之势,皆因不识抬举。”
“北珣终会安,那时,易水楼便是王心头之刺。”拓跋信也不恼,只平平道。
“小子,废话收起来。”楼主冷笑一声,“你家主子派你至此,该做的事都做了,该立的威也立了,本楼主比你更清楚你上头那人的本事。她想要什么,直说。”
花了这么长时间来定城立威,无非就是那位燕王在向易水楼炫耀羽毛——或者说,是一种警告。
拓跋信拔出匕首,割开那封诏书的缝线,露出里面一张极薄的帛来:“主君谕令,此诏需映灯火观。”
雪白的帛空无一字,楼主慢慢将帛移到灯火旁,翻来覆去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一字浮现,只有灯光映着帛,闪闪烁烁地投下一片影子。
真是……很好猜的事情。
楼主抬了抬眼,从拓跋信脸上仍是只看到一片严肃的平静。他应是不知此信之意的,那位好歹也是女儿家,再怎么厚颜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大喇喇地写出来让人懂。
“此事,易水楼会考虑。”
送走了拓跋信,楼主一声暗哨,潜在暗处的疏影便闪身到了他眼前。
“这,看得懂么?”
疏影看了一会儿那张帛,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