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玉碎寒城悲风起血誓焚天志弥坚
蒋啸霆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昭儿——!!!”仿佛抽干了整个战场的魂魄。狂暴一刀斩碎城楼带来的短暂震慑,瞬间被巨大的悲恸所淹没。
亲卫们手忙脚乱地将昏迷不醒、左肩插着狰狞箭矢、鲜血浸透半边衣衫的蒋昭抬下城头,送往帅府深处临时搭建的、由城内仅存的老军医和略通医术的妇人组成的简陋医所。蒋啸霆心如刀绞,几乎要立刻追下去,但城头的喊杀声、云崇军因他暴怒一击而短暂停滞后又更疯狂的反扑,将他死死钉在了这血肉磨盘之上!
“守住!给我顶住!”蒋啸霆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猛兽。破岳陌刀再次挥起,却少了几分方才毁天灭地的狂暴,多了几分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刻骨的悲凉。每一刀下去,都带着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对奸佞的切齿痛恨!他不再仅仅是统帅,更是一个被剜去心头肉的父亲,在绝望中挥舞着复仇的利刃!
城头的战斗因为主帅的悲愤和守军同仇敌忾的决死之心,竟奇迹般地再次稳住了阵脚。陈锋等人拼死堵住了西门涌上来的敌人,东城缺口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又一次被勉强封住。孟获看着城头那道浴血搏杀、状若疯魔的身影,心中竟生出一丝寒意和忌惮。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在如此悲痛中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战斗力。总攻的势头,竟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天色再次昏暗下来,惨烈的攻防战暂时告一段落。云崇军丢下无数尸体,潮水般退去。资溪城,如同一个被剥皮抽筋、仅凭一口气吊着的巨人,在尸山血海和刺骨的寒风中,发出痛苦的**。
蒋啸霆几乎是踉跄着冲下城头,盔甲上的血块簌簌掉落。他一把推开帅府医所的门,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昏暗的烛光下,小小的蒋昭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脸色苍白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支致命的箭矢已被拔出,但伤口周围一片乌黑肿胀,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脓血。老军医满脸疲惫和绝望,看到蒋啸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将军…老朽…老朽无能啊!箭头…箭头带倒钩,入骨太深,又…又淬过毒!小姐本就体弱…寒气、毒气、失血…已…已侵入心脉…回天乏术啊!老朽…老朽罪该万死!”他重重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轰隆!
蒋啸霆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他一步步走到女儿身边,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她冰凉的小脸。
“昭儿…昭儿…”他的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哀求,“看看爹…爹在这儿…爹在这儿…”他多么希望女儿能像往常一样,睁开清澈的眼睛,甜甜地喊他一声“父亲”。
似乎是听到了父亲的呼唤,蒋昭长长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竟真的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眼神涣散、迷茫,却努力地聚焦在蒋啸霆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蒋啸霆必须将耳朵贴到她唇边才能勉强听清:
“父…亲…不…哭…”她的小手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想抬起,为他擦去脸上的污迹和泪水,却终究无力。“好…冷…太阳…出来了…吗?”她的目光飘向窗外无星的漆黑夜空,仿佛在寻找一丝温暖的光亮。
“出来了!昭儿,太阳快出来了!你看,天快亮了!”蒋啸霆紧紧握住女儿冰冷的小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渡给她,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滴落在女儿苍白的小脸上。
蒋昭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终于看到了她想象中的阳光。她的目光最后留恋地定格在父亲悲痛欲绝的脸上,那微弱的光亮,如同风中的残烛,轻轻地、彻底地…熄灭了。
那只被父亲紧握的小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帅府医所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军医压抑的啜泣声。
蒋啸霆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脸上的悲痛、脆弱、哀求…所有属于“人”的情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潭水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烈焰!
他缓缓直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他脱下自己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厚重披风,小心翼翼、无比轻柔地盖在女儿小小的身体上,仿佛怕惊醒她的安眠。然后,他转身。
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没有说一个字。
他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出医所,走向帅府正堂。每一步落下,都像有千钧之重,踩在所有人的心上。他身上的血污未干,散发出的冰冷死寂气息,却比腊月的寒风更刺骨,让沿途所有看到他的士兵和将领,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恐惧。
帅府正堂内,灯火通明。陈锋、李参军等核心将领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同时也为城防和接下来的困局忧心忡忡。当看到蒋啸霆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蒋啸霆走到帅案之后,缓缓坐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女儿而去,只留下一具被无尽仇恨和冰冷意志驱动的躯壳。他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头皮发麻,如同听到了死神的低语:
“昭儿,走了。”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四把冰冷的钢锥,狠狠刺入每个人的心脏!陈锋等人瞬间红了眼眶,悲愤和无力感几乎将他们淹没。他们知道蒋昭对将军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在这个冰冷世间仅存的温暖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