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江城外偶遇云游的比丘尼开始,欢喜一直尾随在二人身后听取她们内心的声音。
察觉戒念滋生之初本应立刻斩断思绪,颂读静心咒并忏悔己身过错。谁知那二人却丝毫没有悔过之心,不仅放任污秽的思想继续下去,更是连交欢的具体人物也形象地描绘出来。
“于是我欢喜就变成她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若是就此思过悔改不失为善,谁知她们竟看不透其中因由,真是气煞欢喜!气煞欢喜!”
“本想这次再出来警告她们,没想到竟被知事大人看透了欢喜的把戏。”欢喜不好意思地向乐乔合十作揖,看也不看在一旁羞愧欲绝的二位比丘尼。反而在乐乔回礼之后,目光颇具玩味地在她与顾及之间逡巡。
顾及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挠挠鬓角摸摸鼻子,只觉后背冷汗浸浸而落,心道莫不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愿也为对方看穿?
此厢顾及的心慌意乱远远比不上欢喜身后的青年比丘尼。
二位师父匍匐在地上,不知是在诵念佛号抑或经咒,只听梵语声断断续续,隐约中带着悔恨的啜泣和绝望的祷诉。
“欲界天本有他化自在天,天魔波旬更是以□悉达多王子的方式试探佛陀心念是否坚定。我并非有意为二位师父求情,实乃空即是色,若是轻易能将色念放下,岂不是人人都可成佛?”乐乔不疾不徐地说了这样一番话,将比丘尼扶起身来。
欢喜挑挑眉头不置一词。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及时断绝色念而不是沉沦下去。”清觉的脸上泪痕斑斑,约是悔恨蒙蔽了她的内心,清瘦的比丘尼频频侧目于廊庑外的卧霆池,“受具足戒之时已有师父忠告我们须放下所有欲念,尽心皈依我佛,师父却不知我终入欲障……”
清觉向欢喜深深作揖,而后猛地拔脚奔向院门。
院外西侧的织里桥下正是环城平江水。清觉此举意在自绝已是毋需多度的事实。
“顾四!”
顾及会意,踏上廊庑围栏整个人便如惊鸿般飞向院墙。
足尖轻踏长满青苔的墙头,稍一借力顾及的身影便遁入墙后茫茫夜色。
脱智这时才回神想要追寻年轻而决绝的清觉,但被乐乔轻松拦阻:“有顾四在,清觉师父必无大碍。”
安定下来的脱智痴痴地望着欢喜,着了魔似的说出令乐乔意想不到的话:“若不是你变心,我怎会剪去三千烦恼丝,从此踏入空门?”
欢喜龇牙,又气又恼道:“你这顽徒,怎地不知悔改?!”
脱智身子一颤,羞惭地捂着脸滑倒在地。
“都怪我啊……”
“怪我。”
脱智是四年前削发为徒,两年前方才受具足戒正式成为沙门比丘尼的。与她不同,清觉乃是从小被竹林寺的师父收养的孤儿。
实际上,竹林寺女科成立至今,唯有清觉从小与佛门结缘。
因为年岁相差无几,脱智进入竹林寺后很快与清觉熟络,二人成了相互扶持相互督促的好姊妹。
清觉带领脱智修行佛法,诵读经书。而闲时脱智则向清觉讲述山下是非。寺中的师父认为这样的依持并非坏事,而两人从彼此的立场相互学习,确实在修行上进展飞速。
于是这次下山云游之事师父们一致同意她二人同行。
初入凡尘的清觉一路上见多了夫妻间的打骂谐趣,渐渐地对夫妻之事大感好奇。因了解脱智在踏入佛门前有过一段姻缘,清觉兴起了从她那里探听夫妻生活的念头。
起先脱智并不愿多言,只道已与红尘相了断,再提便是六根不净。
清觉回言若是避而不谈才是六根不净,与红尘藕断丝连。
说不过伶牙俐齿的清觉,脱智零零散散地同她讲了许多往事,不提防地竟谈起床笫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