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乐乔不以为意,轻轻挑眉道,“这茶名龙井茉莉,龙井与茉莉乃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所以少卿这是准备拿这种东西和我斗茶吗?”
“品茗品茗,清心静气,争斗之事要不得。”
“分明就是。”
摇摇头,云白专心地往调制好的茶膏里注入停止沸腾的热水,一手倾倒热水,一手用调羹击拂茶汤。
那厢云白的小凤团已经明显看得到一层细轻汤花,而这厢郎中方才找到闲置的兔毫盏,慢条斯理地往里放茶叶。一辆行进中的马车赫然变成市中茶肆,茗战堪堪在前。
热水漫过茶盏七分处,云白呼了口气,将放置热水的茶瓶递给乐乔。手上击拂的动作仍在继续,目光却由己方的凤团茶移向刚刚开始注水的龙井茉莉。
方才印象中明明是零散烘焙的茶叶不知何时变成茶末,唯有一朵风干的茉莉花横躺茶粉上,洁白的花色尤为夺目。
像云白做的那样,注入少许热水后乐乔也用茶筅调制了茶膏。令云白忍不住称奇的是,任凭乐乔如何绕指旋腕,三十六根一束的细竹丝始终将茉莉花笼入泡切与外穗之间,未曾伤其分毫。
“好功夫。”
“过奖。”
乐乔低眉垂目,唇侧却渐渐露出惯常的笑意。
“茶成。”
“茶成。”
二人几乎在同时停下动作,抬头望向对方。
冬日光色洒入厢内,清冷的空气中依稀可见纯白蒸汽丝缕交缠。
如龙飞凤舞般盘旋在整个车厢,肆意袭向鼻端的大团香气自然是来自云白的小凤团。龙凤抬头之际,似有微风平地起,势轻然劲足地卷起落花携上半空——这股轻柔却后势绵长的清香发自绽放在匀细汤花表层的茉莉。
洁白花瓣沿着龙凤盘旋的痕迹旋转攀升,龙凤浓香所到之处必被接踵而至茉莉花的清香铺满。
眼看柔软的落花只是在半空悠哉飘动,龙凤却像被宿敌穷追猛击似的倏尔变得慌张起来,匆忙地飞向更高的地方却被乱花迷了眼,生生撞上藻井一头栽下来,更难料下方早已流淌着一条花瓣汇成的小溪,是故龙困浅川凤折翼。
云白呆呆地看着溃不成军的龙凤碎成小团,而后散落车厢各个角落,俄顷,消失不见。
“到了。”
云白似醒未醒,茫然地望着乐乔。
“禅院,你不是也要去禅院么?”
“哦,是啊。”
待到乐乔下车许久,云白如梦方醒,低头看了看简易木桌上摆着的两盏兔毫盏。
凤团盏的汤花零零散散飘在茶面,盏沿水痕清楚可见。
至于对面那盏,茶汤上恣意绽放的茉莉花仍然散发出鲜灵动人的清香,其下的沫饽紧紧咬着杯盏内壁,一动不动。
“冯氏一家三口暴毙,是你所为。”
并肩行至禅院山门下时,乐乔这样说道。并非是疑问,亦非斩钉截铁的责备,一句“是你所为”平静而冷淡。
“什么?”
“死状甚惨呵。”拾阶而上,郎中低声说道,“明明是被烈火燎烤致死,衣衫冠履却完好如初。”
“用的不就是方才煎水的法子么?”
仅仅只是用双手捧着装有泉水的茶瓶,没有柴薪,未见明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水竟翻滚沸腾。此等术法,饶是见多识广的乐乔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厉害”。
“啊。哈……露馅了。”被戳穿的云白长呼口气,眯眼笑道,“献丑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