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便听那自称聋了的老家伙,幽幽地道:“老姚,其实我觉得你才是聋了。林擎和燕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明白?”
姚太尉忽然哑了口。
“他们为先帝做过一些什么,别人不知道,咱们可清楚得很,然后呢,收梢呢?”
姚太尉吸一口气,道:“那是先帝!再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难道就因为这样,文臻便可以撞宫墙劫林擎!林擎燕绥便是没反,她这么一来,也是反了!大司空您一生忠义,是要为这个学生晚节不保吗!”
单一令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那边挤挤挨挨的人群,就在姚太尉以为他哑口无言的时候,他忽然道:“老夫一生忠义,临到头来,忽然便不知道到底什么叫忠义了。”
姚太尉默然。
“但老夫一直知道一点,便是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老夫还知道,有燕绥才能灭门阀,有文臻才能安民心,有林擎才能定边疆。西番未靖,海战犹烈,皇室操戈,世家谋国,东堂四面楚歌,有人犹自为那权位名利擅起刀兵……谁又来为这百姓为这东堂,想一想未来的收梢?”
姚太尉握紧了手指,只觉得心跳愈烈,头晕目眩。
单一令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轻轻。
“老夫永远忠于朝廷,忠于百姓,忠于东堂江山,忠于这自幼浸淫忠孝节义的内心。”
……
姚太尉麻木地爬了起来。
他没有再往人群中去,也没有再发令调兵指挥,以及下达对百姓暴力阻拦的命令。
而此时,狂奔的马车里,文臻和林擎已经看见那一片变得更大的洞,那是自由的出口,出口外白云蓝天。
林擎也看见了,震惊的同时也很是疑惑,道:“居然没有堵上或者放置拒马……”
随即他便住了口。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狂涌的百姓人群,顶着那些刀枪剑戟把大军往两边推,生生空出一条车道,看见有人在飞快地捡地上的砖头,看见百姓们在马车即将来临时,发出巨大的欢呼。
文臻在他身边轻轻道:“林帅,你的血和汗从未白流。”
这是你为之流血流泪流汗的百姓。
这是你二十余年不曾踏入却用半生来捍卫的天京。
这才是你一生征战一生奋勇一生抛弃一切的真义。
我知那一把毒烟寒尽英雄的心。
可我不愿那二十余年流尽的英雄血在你心中从此成为上位者脚底的碧血。
我不仅要救你的命,我还要救你的心。我要你看见破损的宫墙,毁去的天牢,看见今日的天京,看见用血肉之躯为你阻拦大军的百姓。
看见你为之鞠躬尽瘁所奉献的一切。
并不是皇权无上,并不是冷酷帝心。
而是这繁华美丽的东堂,这鳞次栉比的天京,这千千万万的百姓,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到老去的最后一声叹息,都沐浴在你长枪红缨的照拂之下,因你而一生安定,得享天年。
这才配得上你这半生。
……
轰然一声。
马车冲出大洞。
蓝天和白云以及百姓的欢呼笑脸扑面而来。
文臻唇角微微勾起。
林擎凝视着那一切,一动不动,眼神柔和,微微闪烁着晶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