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程又说:“我过去洗把脸,唉,我现在脑子全乱了。”
魏清欢端着一个洗好的搪瓷盆子,慢悠悠地从厨房踱了出来:
“大哥、老哥,都过来吃点枇杷,这是三哥从他那里邮寄过来的,现在也就他那里还有新鲜水果了。”
刚才客厅里那短暂而激烈的低语,她显然无意间捕捉到了几句关键。
她瞥了一眼脊背微微弓起像是承受着无形重压的钱程,拿起暖水瓶又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
等钱程洗脸回来,她把茶杯和枇杷一起递了上去。
热气袅袅升腾,茶香扑鼻,果香清晰。
钱程心情顿时好转。
魏清欢等他喝了茶水才说道:“大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担心历史会走回头路嘛。”
“但上个月刚开了大会,我们学校全体教职工详细的学习了大会精神,所以我对此的了解应该比你多。”
“这场大会是定调开新篇,全国不管大报小报,所有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努力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
钱程舔了舔嘴唇。
钱进又说道:“前些天我们单位内部也组织学习最新传达,关于‘落实政策’这部分,口径非常清晰。”
“尤其是对待像咱们家这种情况,文件中明确指出:原工商业者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已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其具备的企业管理经验和经商才能,是国家和社会的财富。”
他站起来几乎是俯视着哥哥,摆出了官姿态、拿出了官腔。
他的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和权威感:
“你担心政策反复?但现在的核心论调是:剥削阶级作为阶级已经消灭。”
“作为钱家子弟,我们是新中国培养的劳动者。”
“让你凭着‘原工商业者继承人’的身份进入工商局,是国家要告诉咱们这样的商人子弟,劳动不分高低,贡献会被认可,我们的路,我们的子女的路,是宽阔的,是光明的!”
钱程猛地抬起头看他。
这一刻站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个他一只手拎着坐飞机玩的弟弟,不再是那个当跟屁虫跟在他身后让他带着去赶海去抓蚂蚱捕蜻蜓的小老弟。
这是钱家的新一代当家人!
他缓缓的点头:“说实话,我现在胆子很小了。”
“我本事也小,这些年在乡下我一个劲往土疙瘩里钻,只图一个安稳踏实。”
“所以我不懂什么报纸看不懂国家政策,不过毕竟念过高中,好赖话能听懂。”
“老四你说我该怎么办那我就去怎么办,要是能进入工商单位,我肯定拼了命的老老实实干活!”
钱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用厚实有力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大哥的肩膀。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又或者因为其他情绪,钱程的肩膀剧烈颤抖。
但钱进的手掌很温热也很稳当。
钱程深吸几口气,随着一杯热茶喝完,他的身躯便稳定下来。
这样钱进拍了拍他肩膀说:“我嫂子会缝纫,让她进我们街道的服装厂。”
“大哥你得进工商单位里上班,以后我还得指望你这边办很多事。”
钱程不再犹豫不再恐慌:“那咱什么时候开始办手续?我知道你大小是个干部,可这事能成吗?”
钱进很有信心的点头。
政策刚刚开始执行。
胆大者先享受政策。
钱程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