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林鸿羽截住未出口的疑虑,“我来。”
直到离开将军府前,李不为仍忍不住偷觑身侧人,正能瞧见月光淌过那道横贯左眉的狰狞疤痕。
他思量:林将军果然可以亲手对付右相大人吗?
两人悄然离府,又在夜色中并行一段。
“可曾有过那样的时刻吗?”林鸿羽忽然出声,大约瞧出来了,“穷尽半生,只是追逐着旁人的影子在走。”
不知为何有此一问,只是……李不为袖中手指收紧,怎么没有?
长明师哥,便是他一生扯不开的结。
夫子对他的爱重,大半部分,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师哥的影子。
“靖之也是如此。”
还以为他要说自己,没想到却提到了梁安。
林鸿羽说:“这世间谁不知道平南将军梁靖之的名字?即便不羁如他,依旧自缚于父兄荣光,自甘走在他们身后。”
李不为想,人生长的环境太要紧了,被忠义爱重浇灌出来的孩子,原就生着甘愿退居次席的从容,长不出桀骜的野心。
他自甘走在父兄身后,正是因为他不必往前,在爱和信任里长大,有不必争抢的底气才会“自甘”。
“而我……”
林鸿羽还是提到了自己。
“便是影子的影子。”
他半生如此,从未变过。
家中有天下无双的兄长,战场有英姿勃发的好友,自幼从未听过一句来自父亲的认可,得到的只有“比你大哥还差得远”“年幼无知休要自傲”。
为得父亲一缕目光,林鸿羽丢掉自我,站在林府便做林家的影子,站在沙场便做梁家的佩刀。
直到最终,依旧一场大梦。
在背离梁安的日子里,短暂摘掉了副将的名头,抹去了林二公子的痕迹,林鸿羽必须承认,原来,不曾奢望是以为自己不配拥有,可当那一切都到来的时刻,实在太美好了。
美好到他耽溺进去,无法自拔。
唯有,寂寞难捱。
当箭割开皮肉的瞬间,飞溅的鲜血里,浮现出梁安策马而来的身影。
林鸿羽无法欺骗自己,他在想念并肩作战的人。
独自承受痛苦和孤独的夜里,在穿着铁甲冷得甚至无法拥抱自己的时候,他将头深深埋起来。
喊了“靖之”的名字。
而现在,不会了。
“赵宴时没什么不好的,甚至于是他,对我而言,没有更好的了。”林鸿羽回头看鹌鹑似的李不为,“我并非臣服于靖之的君王。”
而为了林鸿羽。
所以……
“我不会手软。”绕了这么大一圈,林鸿羽是在回答李不为没问出口的话。
“即便那是我父亲,也一样。”
将军府里,伏山已酣然睡去。
自他重伤,更没有许多精力了。
梁安将人扶好,仔细为他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