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已经迟了。
呼的一长声,周围灰青的霜雾像是被鞭子抽过似的,轰然散开。
天色亮了一度,沿路迎客幡疾掀,有鱼旁撤的跳步没能完全躲过身后扑来的那阵风——那东西力气极大,擦着他半边身体狠狠撞过去。
他左肩胛登时发麻发痛,完全吃不上力,风灯哐嚓掉在地上,玻璃壳罩碎了大半。
跳跃的灯弧里,模模糊糊照出团四肢着地的影。
那家伙速度极快,观察似地绕着他转过几圈,再次吽啸着扑上来。
有鱼心脏急跳,指缝间捻着的刀片翩飞,在数次格挡里毫无章法地送上去。
切进面料里、切进草扎里、切进肉质里……冰凉的液体顺着他手腕狂淌,滴滴答答,不断在脚边砸开一大串血花。
那东西终于吃痛跳远,盯着他耸过肩骨——它以那处衣料蹭了蹭脸颊的伤口,动作间把兜帽完全顶开了。
风灯落在他们之间,有鱼捂着被抓破的脖颈急喘,吞咽间终于看清那怪物的模样。
居然不是动物,大体是个野人样,趴伏着,很瘦,身上关节七拐八拐的,很是畸形,只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但似盲,里头游动着鱼苗似的黑影。
它背上反背着有鱼方才见过的稻草人,以藤条作捆绑,打斗间,扎脑袋的麦草散掉小半,草梗里隐隐露出来一团烂肉,但细看下,上头的经络依旧在跳动着,一鼓一鼓的,又似是柑蛆。
有鱼顿时感到一阵恶寒,他盯着它的眼睛,弓着腰,缓缓往后退。
他的鞋帮断了,皮面惨不忍睹,一侧裤管直接被撕碎,这下不止修鞋,连补裤子的钱都省了。
可那怪物听力极好,哪怕没有脚步声,也能寻着他砰砰乱跳的心跳声,又死缠烂打地扑上来。
有鱼跑不掉,喊话呼救也没人应,长街寂寂,除却打斗时的嘈杂动静,现下连狗吠都没有了。
他们有来有往,不要命地冲对方招呼过二十来分钟,总算叫有鱼抓住机会,掀飞了半截盾牌似的稻草人。
他游身而上,指间藏着的刀片横切着喂进对方眼眶里。
那怪物痛极痉挛,眼球涌出的液体像是泪水,顷刻打湿了他的袖口。
他死死掰着它的头,双腿用力夹制住它的耳颈,腰部忽而运力,以上身力量狠命一搅。
那半截包着腐肉的麦草这时才沉重落地,风嚎声停止,同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响。
有鱼顺着尸体倒下的方向滚身卸力,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换着气。
那怪物断开的脊骨顶出皮肉,戳破了他的左大腿内侧。
他现下没有心思分辨这到底是撞鬼还是撞邪,哆嗦着手指捡起那盏破烂风灯,艰难爬站起,抱着手臂伤处,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那风灯晃啊晃,晃啊晃,灭了。
有鱼骂着脏话,出气般拍了拍灯罩。
月亮下行,天色泛青。
他头顶,那面沾血的迎客幡再次呼啦一响。
店面里又传出抠挠板料的动静,窸窸窣窣,咔咔嚓嚓,像有啃食的群鼠。
有鱼手里的风灯刺啦刺啦,又慢慢亮起来,灯弧闪闪烁烁,照出他的脚下。
灯罩碎了大半,灯芯摇曳间折出光线,那里竟然匍匐着好几个影子。
那些影子以他双脚为中心向四周蹿去、生长……极长极长的一条,顶端又忽地冒出一团不规则的圆来。
那是一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