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指巷子里头,闲谈似地说:“那里面种着一片海棠,群开时如云似霞,可惜花期已经过了。”
有鱼把某癫子脑袋砸进墙里,于一片飞溅的血红里,干巴巴地应和着:“那真是太遗憾了,那颜色肯定比现在这玩意儿好看。”
“时值挂果,肉质少酸多甜,做成蜜饯刚好,不过日前遭了火,不知现下还剩多少。”那人同样惋惜地撇撇嘴,扬手一指另外一头,脏血差点甩他脸上,又说,“那里面从前有个剧院,爱演些酸倒牙的折子戏。后来没落了,老班主改了性子,开始搭台演牵丝。对了,你喜欢牵丝么?”
有鱼躲开一截被纸钱削断的手指,于哀嚎声里,不那么客观地点评道:“那是小孩儿爱看的。”
那人恍然,思忖片刻,再道:“这条街原先挺繁华的,最中心有个很大的歌舞厅,三层楼高,昼夜都很闹腾。出门左数第7家专做糕点,甜度适中,软糯合宜,他家招牌得早起排队买。旁边是家照相馆,但店主喜欢侍花弄茶,我爱喝他们家的浮冬,回甘时能品出一股子暖香,很是安神。对了,我的铺子在……”
有鱼被他弄得有点烦,连带着看着那张脸都没好气了,皱眉打断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见你并不像本地人。”那人很无辜,百忙之中居然试图和他握手,虽然被拒绝了,“这一片的治安归我管,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有鱼忽略了治安和现下异状格格不入,只肯定道:“我是过来做工的,本分人,不会找你的。”
那人点点头:“做的什么工?”
于是有鱼开始顺着这句问话回想——他选择走这条街是为着抄近路回家——着急回家是因为刚发了工钱,而最近不太平,路有劫杀,他怕出岔子——可能会出岔子的原因是这次下工实在是太晚了——晚……
他的思绪出现堵塞,毕竟现在是白天——看上去算是——他总不可能赶了一晚上路都没到家。
他家离工作的地方挺近的,就在……他突然摸到怀里的红封,工钱为什么要装在红封里?又不是吃席……
有鱼似乎找到症结所在,把那红封掏了出来。
封纸上的桐花开得正好,艳比海棠,他动作太大,弄破的纸隙间滚出几颗锞子,叮当叮当。
那人问:“这是什么?”
有鱼不确定地说:“工钱。”
“工钱?”那人笑着捻起一颗,片刻捏碎了,“你出卖的是什么?这可是樱桃肉,里头混着死人的脏腑。五脏藏神,心主神明,金箔银箔作殓衣。”
有鱼的头开始痛了。
他心绪混乱,没能注意到从侧面飞来的纸钱,反倒是那人伸手,替他直接挡了一下。
刀片似的钱币洞穿手掌,血溅上他额角,冰凉透顶,令人打了个哆嗦。
“你想清楚了么?”那人逼近他,笑容定格,皮肤层像是溶解般,一寸一寸缓慢往下滴落,终成雨幕,“我再问你一遍,今日,天气如何?”
“轰隆——”
远空滚过一串惊雷,叉状闪电森寒,倏而映亮了有鱼略显苍白的面颊。
他抬头的动作太大,连带着椅子腿在地板间划拉出好刺耳的一声响。
但没人在意,外头暴雨倾盆,自习室里闷得不像话,依旧只开了一盏灯,而人已经快走光了。
有鱼揩了揩脸上的冷汗,有些懵然地扭过头去。
这里是下沉式负一楼,半地下室设计,窗户开在墙面中上方,接近天花板,只有常规大小一半。
上面雨痕蜿蜒如注,只看得见杂糅成片的霓虹。
“人呢,”他活动了一下睡僵的上半身,问,“不是交流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