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在抗敌,常先生,在另外的地方。”他们诚恳又颇为苦楚地说,“就像您的能力只能用于我们身上,而不能用在敌寇身上一样,这是规矩,我们真要出战的话,就不是对凡人了。”
所以他们在找似是而非的灾难,而对当下的滔天祸事无动于衷。
他表示无法理解。
不过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挺多,就像他不知道这只银钏从何而来,明明死之前还不在他手上,
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在他们口中,从一个偶尔乖张时常懒散的嗜甜家伙,变成了茹毛饮血十恶不赦的异端。
那厮做得最坏的事,大抵就是把做坏的蜜饯塞进班主嘴里还不让人家吐掉。
“你们是不是找错了,他脾气挺好的,”他说,“而且他连我都打不过。”
这辩解很是苍白,他看见对方无语又鄙夷的眼神,犹带再说时被烟雾呛了一下,一瞬间感到很割裂——
他为什么要在战场上和一群癫子讨论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于是发展成死一次见一次,见一次抽一次。
他裹完伤,慢吞吞摸去岸边洗手。
近来开春,但湖水依旧冰冷,勾刮着骨头。
那枚夕阳就缀在地平线上,又圆又大,鲜亮至极的琥铂色,充斥着所谓希望。
下半部分被烧焦的枝桠戳破,内里颜色化开,由着水波慢慢淌过来。
粼粼的,像是一大片橙红的鱼鳞。
这里为什么没有巨鱼,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古有鲲鹏,也有方舟,随便什么吧,载着大家逃离人间炼狱。
那些“鱼鳞”先是倒映出硝烟弥漫的天空,成片枯树,像是肋骨外翻的焦尸,再是霉点似的浮萍,最后才半吞进他的手指。
污血稀释晕散,融进这片倒影里,经风一吹,湖下水波潋滟,似有火光摇曳。
当中以悬丝绑着一个人。
半面完好,半面枯骨,缎子似的长发已然散了。
他看得发怔,动作不由自主慢下来,渐渐整个人僵在原地,像吞了块沉重的铅,头晕目眩之际,差点一头栽进湖里。
“怎么了,发烧了?”身边有人拽了他一把,背好肩头滑下的枪,“唉,怎么又下雨了……”
他被强硬地拽起来,往营地走,两步后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真的火,无声地烧在湖里,雨滴不断砸出的涟漪间,火舌如同花瓣一样打卷飘摇,片刻铺满了这片水域。
当中似有声音在轻轻唤他,不是常先生,而是真正的名字。
惊雷之下,身边人突然把他的脑袋往下一压,喝道:“有敌袭!”
慌乱间,他怀里最后那颗蜜饯落地,几遭被踢入湖里,溅起了水花。
嘀嗒——
嘀嗒——
海棠树在火舌里蜷缩,汁液落在树下异端的鼻梁上。
滚烫的,那对睫毛颤了颤。
这场大火烧了两天,城池屠杀接近尾声,外围清点声闹嚷,结界里安静过头,一时只有草植噼剥声。
那些人从最开始的亢奋期待,到后来脸色都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