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恕生被那几行字击得目眩,咬牙间额角神经跳动,总算从纷乱信息里察觉出一丝不对,闭了闭眼,再次问:“我们要去哪儿?”
“送你出去。”
方恕生不由孤疑:“你知道怎么出去?”
“嗯。”
伪物们蚂蚁似的疯狂往白玉楼聚集,现在这里近乎是座空城了,所有灯笼静置着,散发出霾一般的红光。
白狼就在这红光里奔跑,毛发抖动,前额被沿路窗格打出阴影。
它矫健踩过石板,跨越水坑,跃上屋檐,逼近那栋楼。
头顶月亮如此之大,像只快要扣到脸上的盘子。
方恕生缩着肩膀,心里打鼓,咽了口唾沫,垂眼见手腕间的绳子微微亮着,片刻干涩道:“你真的……是江诵吗?”
白狼嘴筒子抽了抽,憋了几秒没憋住,喉咙里滚出声笑:“你现在这样问,显得有点蠢了。”
顿时方恕生身上有的没的全炸了,眼前蓦然闪过当初在明枫大楼里的情状,想也没想,抱紧记事簿将身侧仰,一头摔下狼背,滚过屋檐,扑通一声,闭气坠进了底下的黑河里。
白狼紧急刹步,微愣过后,扭身冲底下急切喊道:“恕生!”
那河深不见底,顷刻就把人卷没了影。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轻盈踩过砖瓦,正向这边靠近。
白狼啧声,焦躁地原地转过两圈,撒足跃下房檐,躲去了任意一扇窗棂里。
咔哒咔哒——下一秒,月光铺洒的屋脊边缘,蓦地蹦上来一只矮墩墩的小崽子,背后布包一颠一颠的,四根绒棒随步子一起,飞得乱七八糟的。
郑钱攒袖擦去脑门冷汗,把布鞋都跑掉了一只。
他崩溃喊道:“哎呀哎呀!你为什么一直追我!又不是我把你搞进去的!”
不多时,他身后那处屋脊又蹦上来一只……七零八落的怪物,赫然是先前的风琴土豆。
“虽然……”郑钱皱脸纠结半秒,破罐子破摔地吼,“哎呀建国前不关我的事哈!”
切片怪不语,只是一味地追赶。
但牠浑身骨头和肌腱都被切碎了,跑起来狰狞又怪异。
郑钱语速飞快:“我说真的!天地可鉴!那会儿除了银元还有法币!后期割据政权都有自己的货币!不能全算我头上哇!你听得明白不祖宗!大哥!兄弟!当年围猎落阵的肯定不是我哇!”
切片怪听着关键词,怒吼一声。
郑钱被吓得一哆嗦,怀里那管鱼尾标本又掉了出来,顺着屋檐骨碌碌往下滚,片刻落去河里。
他见状跺脚,扼腕道:“诶诶诶!哎呀哎呀!”
切片怪眼神一直,也不管他了,转向直奔水花处而去。
“诶?”郑钱见它毫不犹豫地投河,愣了半秒,一拍脑门,索性朝标志性建筑白玉楼奔去,“亲人哇!你们在哪儿呢!”
屋檐下河道静默,流水冰冷刺骨。
切片怪睁眼潜去水底,本来黯淡的头发在水泽里滚出了浅淡的弧光,并开始逐渐变长。
牠费了点时间才找着那管微微发亮的标本,隔着壁身抚过小鱼,分外珍惜地收进怀里,暴戾模样一扫而空,周身情绪平和下来。
试管间的鱼动了动,摆尾啄过管壁,少顷,居然就这么游了出来,带着星磷状光芒,钻进了牠的胸口。
牠探出水面,游去岸边,长发飘浮散开,骨缝愈合,面颊间的切口在缓慢消失。
临上岸后,牠面无表情按碎空掉的试管,蹲身梳理过长发,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微微亮着,瞳孔扩得很大。
正在这时,有声音自后传来,不确定地唤道:“邰……”
牠身体未动,半露凶相地转过头去,见着来人又将脑袋一低,瞳孔收缩成细小线状,企图用头发把自己遮起来。
遮了半秒,不知想到什么,影妖一般,手脚并用,跑进了最近的阴翳里,消失不见。
“喂!”河道上,藤笼间,有鱼透过笼隙,不确定方才是不是自己眼花。
他砸下桥后,先是被湍急的暗流卷走,免费体验过几轮滚筒洗衣机清洁模式,刚被抛出水面,就遥遥瞧见岸边蹲着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