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踩着草毯慢慢靠过去,不确定道:“你都想起来了?所以……”
邰秋旻把他拉过来,并肩坐着,一指远方海岸:“嘘,有船回来了。”
时值黄昏,百顷梯田就铺在他们脚下稍远的地方,往上是草原和成群的牛羊,往下是集市和准备收摊的小贩。
牧童骑着水牛从田埂间走过,慢慢悠悠,打着拍子唱没有调的歌。
有妇人唤回吃饭,那牛憨叫一声,载着人四蹄快起来,小跑向聚居地,那里正升起缕缕炊烟。
接着有鱼听见了汽笛声,渺远的,天光下腾起一截彩虹,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护航的鲸。
高高的船桅上停着排单脚乌鸦,喙里的骨头用布包着。
它们扑翅飞向颂塔时,爪子按着的贝壳和铜钱掉下成形——有身影顺着绳索滑下,刚翻身落脚就被热情的人们围住了,央着要卜卦。
“先卸货!”那声音喝道。
人群散开些,当中是位商客打扮的姑娘,装束分外干练,这和之前见过的男相女相都不同,有鱼差点没认出来。
“这世间有多少种钱币形态,就有多少个郑钱。”邰秋旻转而嘀咕,“最开始只是念着这东西流通性尚佳,过手时可以打听乱七八糟的消息,谁知道稀里糊涂化形了。”
有鱼点点头,刚想问要打听什么消息,就见有身影从船舱翻出来,银枪在白沙滩拉出点火花,转眼落在城门口,豪气万丈道:“姑奶奶我回来啦!”
“还姑奶奶?”郑钱跳起来,把她脑袋一按,“你个没及笄的小妮子!给我好好说话!”
那妮子瘪嘴。
“那是……”有鱼有些恍惚,上半身往前探。
“庾穗。”藤蔓虚虚挡在身前,以免他直接翻出去,邰秋旻说,“再过几个月,她就成年了。”
“是按梦貘的成年么?”有鱼下意识问。
“嗯。”
石墙院外,云下柳边。
有姑娘稚子心性未染家国悲欢,着一身翩翩俏俏明黄衣衫。
凤眸滟滟,双颊若萏,笑得长眉弯弯,唇也弯弯。
而时岁漫漫,看似平乐而长安。
她把长枪一收,拢手在嘴边喊:“兄长!”
鱼骨游去她头顶,水珠如同星光,狼嚎此起彼伏,梦貘们从各处探出脑袋,发现天没黑透,有的又缩回去补眠。
那位自称杪的青年近前揉她脑袋,笑着警告:“安分点。”
有单脚乌鸦飞回来,嘎嘎砸她浆果,最后丢了片写着字的竹块。
人群闹作一团。
有鱼仰脸看天,霞光正在变化。
但这座城池并没有就此没入黑暗,每隔几尺,就有嫩芽顶出地面,几息内抽生成一人来高,啪嗒啪嗒打开叶子。
不是灯泡,也没有烛火,那上面跳跃着火彩。
“那些是鱼鳞么?”有鱼感到很熟悉。
“嗯。”邰秋旻放低了声音。
宝石一般的鱼鳞,缀在蔓条间,那些光亮折进有鱼眼瞳里。
邰秋旻侧首定定看他,音色分外动听,浸在柔光里,像个经年不醒的梦:“你喜欢这里么?”
海鸟倏而越过他们,羽翅带出咸湿气,啼叫清亮悠扬,应和着极目处的海浪。
灵鹿蜷卧在旁,有几只蝴蝶从它角尖蹁然飞去泉边。
那水流汩汩的,像是由呼吸沁入了四肢百骸,有鱼胸口热胀,不由张了张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