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暴毙的乃是掌柜与其一双儿女,听邻居说他还有妻与长子早先迁居此地,多方线索都已经断了,如今只留下这一条。衙门着急拿人问罪,说不准会屈打成招。好在如今接手的是本司,清律司最不容冤屈,少卿谨记。”
“唔。”乐乔觉得应轻书这话说的太不敞亮,刚想问他那双妻子何时迁来又是落于哪条街巷,却听鼾声骤起。
太常卿又睡着了。
被二人忽略已久的老王爷适时开口:“既然这样乐姑娘你去忙吧,老神棍先留我这里。”
这就下逐客令?乐乔摇头苦笑。
打听出是哪对母子从汴京移来平江并不难,只消问问赤耳即可。十目似猫的赤耳片刻间便给出了回复。
有四双母子在近半年从汴京移居此城,更有一对两个月前搬来的正好是在妖笼对面落了户。不知为何,乐乔认定应轻书所说的染坊家眷定是名唤云白的冯氏与长子冯文英。
云白、云白……
顾四提到过的,她就是给那家帮忙浴蚕的吧。
时已近黄昏,平常应是和顾四一起收拾碗筷的点儿,没想到因在顾府遇上应轻书迟了这么久。顾四该等急了。
乐乔隔着河远眺妖笼,不时见院门开阖,却不见人进出。
“都是挂上员外郎名衔的人了还那般定不下心。”乐乔不自觉嗔语。
要是四儿知道她已有正职,不知开不开心呢?郎中当是迫不及待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然世事多有凑巧,便在郎中心心念着家中那人欲过桥归家时,对面屋顶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是云白家。
那人猫腰伏在屋脊,因收拢起四肢而显得格外瘦小,若不细辨还以为是哪家的老猫夜半揭瓦。单是这一点,足以令乐乔起疑。
郎中掩去身形细细观察着那道影子,却见对方许久一动不动,足够谨小慎微。
夜忽而降临,乐乔担心顾四等不及会贸然出门,取出怀中一张盖着官印的五贯交子,在河中浸了片刻。捻出时纸张通透素白,俨如新宣。
一边留心屋顶猫腰匍匐的人影,乐乔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那纸鹤飞向半空时,几乎会被人当成塑像的影子动了。只是稍稍伸了个懒腰,眨眼便再度俯身屋脊。
想来是终于确定四周没有谁能看到自己,那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往前爬行——像四爪动物一样爬行,动作敏捷而迅速。
这就沉不住气了么?
本欲动身追随的乐乔在看到妖笼院门再次被打开而顾四从中探出脑袋时,又好气又好笑地放弃偶然间的发现,折返脚步,决定好好给顾及念一下三从四德。
☆、冬至·野狐(其四)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彼时乐乔会说起这些,正是因为顾及心血来潮拿出了藏隐许久的佩剑荻明。这柄由长乐山名家打造的四尺薄刃顾及用了七年,起初觉得剑身过于削长,后因骨架随年岁见长越觉顺手,即使在禁卫营那种刚烈挺拔以重为荣的地方顾及也从未动过更换兵器的念头。
对顾及来说荻明并非兵器,而是伴她一路走来的无声良友。是以乐乔轻率地把它归为不祥之器,顾及内心从未信服过。
可是今晚看着长剑在月光下荧烁森然,心中却油然生出令人寒栗的不祥预感。
掩上院门那一刻顾及抬头望了眼对于民居而言过于隆重的大门。
匾额上本是镀金的“乐府”二字映烁着苍白月光。
汝之不归至孤惊惧。
顾及握紧了入鞘的剑,在月投下的阴影中跟上了监视很久的冯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