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面漂浮着点点金黄油脂,红亮的汤水包裹着一切,热气蒸腾,醇香浓厚得让人头晕目眩。
炖鱼用了肉,五花肉片肥硕诱人、颤巍巍的飘在四周。
整条的大黄花鱼保持着微拱的完美姿态浸了在浓稠红亮的汤汁里,鱼皮因炖煮而微微爆开,露出的鱼肉雪白好看。
两大盘金黄油亮的炸丸子、小鱼干堆得冒尖,焦香四溢。
魏清欢又去下汤圆,孩子们一人一碗汤圆,这种香甜可口的食物算是他们的最爱了。
白胖圆润地在清亮的汤水中沉浮,散发着糯米特有的清甜,但是只要咬开,那透露出来的就是芝麻猪油馅芯那勾魂的浓香。
“开饭喽!”魏清欢解下围裙,擦着手笑着招呼。
众人落座,钱程拿着筷子却眼神发直,手指微微发抖。
他看看桌上前所未见的丰盛,嗅着往年小年里幻想才会出现的浓烈香气,心情很复杂。
餐厅有窗户,他透过窗玻璃上凝结的冰花,看到了对面一幢幢的居民楼轮廓,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真……”
“真回家了啊!”
他喃喃着,对于彻底回到海滨市这件事有些恍惚:“这次可就不走了,上次是来走亲戚,那我这次是真回来了,过上日子了……”
马红霞笑道:“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回来吗?怎么回来了又开始瞎叨叨?”
她冲左右几人笑:“四兄弟,你们看看他是不是矫情?”
钱程摇摇头,眼圈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
他用粗糙的大手用力抹了把脸,把那汹涌的情绪强行压了回去。
结果儿子一句话差点又把他情绪给带崩了:“爸,咱在老家那会儿,小年饭就是一碗拌了猪油咸盐的洋芋蛋,别想了,还是城里好!”
“这才是老家!”钱程认真的教导大儿子,“咱现在是回到了老家。”
钱红好奇的用筷子捅了捅猪脚:“爸,这就是你说的海带肘子?”
“这是炖猪脚,吃了可暖和了,下次再炖肘子。”钱进给小丫头一块猪蹄。
小丫头咬了一口,抬头笑:“好黏,好香。”
钱程说道:“海带炖猪蹄,海带炖肘子,都一样,都一样啊……”
多少年没吃到这道菜了!
马红霞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她转向几个埋头猛吃的孩子:“都慢点吃!别噎着!尝尝这汤圆,小婶子做得多好!”
小丫头舔着嘴角粘着的芝麻馅,满足地咂咂嘴:“妈你也吃一个,汤圆真甜,比草垛里的野莓甜多啦!”
孩子们的话语和满足的表情像一把钝刀子,钱程的心被刺了一下,又酸又暖。
他猛地夹起一大块油亮的五花肉,狠狠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用力地咀嚼着,仿佛咀嚼着十年离索的辛酸和此刻失而复得的甘甜。
酱香、肉香和肥腴的油脂感在口腔爆炸开来,那是一种属于家乡、属于记忆、属于骨血的慰藉。
他端起青稞酒:“老四、魏老师,哥先敬你们一杯。”
“我不跟你们说见外话,可有啥咱得说啥,我得多谢你们两口子收留我们这一大家子!”
钱进一把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大哥,你说你还没有喝酒……”
“你大哥是实在话,”马红霞也恳切的说,“四兄弟,我们这次回去说了在城里的经历,知青老朋友们起初以为我们是编故事给他们听哩。”
“一直到我们办完了手续要走了,还有人以为你大哥吹牛。”
“了解你大哥脾气的人知道他从不吹牛,对于我们的经历,他们羡慕坏了,他们羡慕什么?羡慕的就是城里兄弟能收留下乡的兄长呀!”
钱进摆手:“不说这个了,嫂子,我跟我哥要喝酒了。”
钱程不是矫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