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把嘴唇说:“好,大哥不说了,刚才这句就是最后一句了。”
“来,喝酒!”
大人喝酒,小孩胡吃海塞。
吃完了魏清欢去打开电视,四个孩子搂着狗,缩在沙发里聚精会神的看电视。
马红霞偶然间扭头看到这一幕。
她自己却是眼圈一红。
钱程说的很对。
这一切让她也感觉如梦似幻的。
钱进摸出半包牡丹,抽出一支递给钱程。
火柴“嗤啦”一声擦亮,火苗跳跃,点燃了烟卷,也映亮了大哥写满风霜的脸孔。
钱程深吸一口,辛辣的烟气入肺,缓缓吐出几缕灰白的烟雾:“还是牡丹烟香啊。”
他看向钱进:“你不来一口?”
钱进摇摇头,看着烟雾在冰冷的窗户上撞散消失:“大哥,现在你回来了,往后有啥打算?”
钱程狠狠嘬了一口烟,闷闷地说:“能咋打算?”
他苦笑着,下巴朝正端着碗热汤圆哄钱红的马红霞努了努:
“我跟你嫂子都能吃苦,这些日子我俩也寻思了,我们没技术,没单位,成分还挂着——最后能出把子力气就不错了。”
“不过上趟过来,我看见你们街道的劳动突击队不赖,你说我能不能挂你们街道去你队里干?”
他声音低沉下去,“你干着领导,别为难,要是……”
“这个为难什么?”钱进哑然失笑。
马红霞回过头来说:“其实,昨天我们刚住下的时候,我们街道办去了一位领导,他查看了我俩的情况,然后他说过了年,可以给安排去搬运队扛大包。”
“我寻思也好,好歹算个工分,能糊口。”
她的目光望向屋角那些被生活磨去了棱角的家具,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沉重:
“我是外地人,你大哥也算是半个外地农民了,我们能把户口落下,有口热乎饭吃,能让娃们安稳念书,就知足了。”
钱进摆摆手:“你没跟那个领导提我的名字?”
马红霞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寻思提一提,但你哥怕给你惹麻烦。”
“他说,你现在看着风光,其实单位里有大领导、街道上还有主任,你要是……”
“红霞!”钱程呵斥她。
马红霞不说话了。
钱进说道:“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要是实在没有合适我大哥的活,我也愿意让他去扛大包。”
“小魏老师在信里说过吧?我就是从甲港码头上干起来的。”
“但是,现在有别的出路。”
钱程精神振奋:“到街道上来干突击队?”
钱进摇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但每一句话都清晰而有力:
“大哥,你是咱们海滨钱家的嫡长子,咱钱家以前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
他顿了顿,给了钱程消化时间。
钱程抽着烟,眯起了眼睛:“我确实清楚,旧社会咱钱家都是买卖人、生意人,甚至可以说是,资本家。”
“往上数三代,继续往上数,咱钱家都是海滨城里头有名的买卖人。”
“我听爷爷说,咱三世祖在光绪皇帝刚登基那会,就开了‘福盛祥’绸缎庄、置办了好几艘远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