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恕生很想回头,可是直觉和长期经验警告他,这个时候回头大概率会有贴脸杀。
他四肢发僵,头颈无法转动,眼珠在惊惧状态下微而快地颤动着,但又碍于有鱼旁边的东西,异常排斥往那个方向瞟。
导致在这十几秒里,他整个人状态跟突发恶疾似的,单侧面部肌肉出现无法控制的抽动。
半晌,他猛地眨过眼,抖着手指,豁出去般反手去碰脊背。
指背一点一点,从骶椎龟速往上蹭到颈椎,却什么都没碰到。
他瞪大眼,消化过两秒,干脆放松胳膊,以小臂贴着衣料向下划拉过一遭——依旧是空的。
与此同时,有鱼注意着方恕生的动作和表情,又分心听着周围的动静,没有转头看秋旻,但余光里始终有对方的身形轮廓。
那种感觉很奇异。
风灯明明由他左手提着,但他的左侧环境却比右侧要暗上许多。
秋旻站在他左边距臂一拳之隔的位置,灯光迎面过去不应该照出阴影,但有鱼就是感觉那里立着道影子。
说影子或许不准确,它不是平面的,也并不依附于任何墙面树木之类的存在为薄薄的一层。
那更像是团立体的玩意儿,灯光打在它边缘会被吸收进去,再生出圈发灰的毛边来。
让人联想到尸体上的霉枝菌,或者是丽毒蛾的绒毛。
如果他分出点心思刻意去分辨的话,那些绒毛颤动的频率会变得越发明显,甚至会变长……
有鱼心里讶异,不单是所谓的秋旻,还有方恕生的装束。
虽然对方看上去挺狼狈的,但他就穿着去图书馆的那身衣服,宽松蓝T,肥大牛仔裤,踩一双晒得发黄的白板鞋,但外套是挺复古的款式,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偏大。
总之看着没有自己这么本土化,洗旧的背带工装,连发型都变成了经典三七分。
不重要。
眼下方恕生试探够了背部,开始神经质地摸自己的脖颈、下巴、耳朵、面颊……最后是头发。
那只手从发顶空气里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直接洞穿那东西腰腹,带出一点衣料和内脏组织,五指抓握间,有黏液混着碎骨从指缝淌下来,挂在他肩头。
“没东西啊鱼仔,”方恕生收回手,无视那上头的液体,按了按胸口,语气略微放松些,还带着点克制的埋怨,“你别吓我了,这几天我已经被吓够了……素材齐全,灵感激增,给我个键盘,什么阴间但热烈、扭曲且真挚的饭我都能做出来……”
有鱼皱眉,嘴唇嚅动。
“不要形容。”秋旻在这时懒洋洋地开口了,“既然你们把这里看作梦,那就暂时按照梦来理解。但不要过分想象,也不要试图操纵,毕竟这里受群体意识影响。”
“那我找了这么久的桥,连个桥墩都没见着。”有鱼感到不对劲,边说边转身,猝不及防把手提风灯怼到他面前。
其动作太快,方恕生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就跟着光弧本能地转过去了。
他看着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的青年——同有鱼差不多高,盘靓条顺,形容正常——遂揉揉眼睛,嘀咕过一句:“梦里也近视真的太过分了……”
光线晃眼,秋旻抬手略微挡了一下,同时偏过了头。
有鱼的视线自下而上,轻轻滑过对方脖颈拉出的弧线,颈侧浮起的青筋,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最后停在指缝间露出的左眼尾上,那里有一颗极小但极艳的红痣。
“因为你看不见,你得找个能看见的外乡人给你指路,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这里有桥。”秋旻说完,轻飘飘眄过他一眼,“先进去吧,等会巡逻的要来了。”
有鱼若有所思。
“什么什么意思,遵循主观唯心?”方恕生这会和熟人汇合,有些创伤后话唠反应,边提步靠近边张嘴叭叭,完全没有方才试图以方言屏蔽对方的尴尬,“那我之前看见的和追着我跑的东西要怎么解释……毕竟我一直在念‘假的假的’和‘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屁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