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说不出话,目光滑向脚边花朵蕊心的光圈,觉得自己可能因为缺氧出现了幻觉。
“你要是害怕的话,”邰秋旻开了个玩笑,歪头截断他的视线,“干脆一直看着我好了。可是不好走路,你想要倒退么?”
“那边那两位,”乐知年已经拍完照了,在招呼他们,“知道你们感情好,别秀,走了。”
有鱼还抓着邰秋旻的手腕,但完全是对方在带着他走。
他浑身紧绷,路过祭台时,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他总觉得那雕塑在……
但邰秋旻扭头冲他笑,笑容破天荒的有点安抚的味道。
落在战术手电的光线里,被切割出阴影,有鱼只能看见对方笑起来的这小半张脸。
很流畅的轮廓,那轮廓放在任何一项艺术展里都是完美的作品。
他又毫无缘由地想起对方在他梦里穿的那身喜服,白日华美,晚间阴郁。
他蒙着眼睛,背着那人走过纸钱洒落的长街时,不晓得天光下的魑魅有没有就此显形。
就像现在。
是……
有鱼抬抬眼皮,目光缓而慢地扫过身侧和前头那三位——庾穗同他们离得有些远,只能听见脚步声。
人的模样……
他不能问及那台子上是什么,有什么,他甚至不能提到台子,鬼知道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个台子。
有鱼一直没搞懂罅隙为什么会无序,或者逼得神魂发疯。
这里无生无死,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变相的永生,只要安稳渡桥,便能进入传说中的桃源。
渡不了桥也无所谓,人家江诵老东家——酆都都制度化了,何处不能扎根?
为什么非得杀来杀去,只是抢夺壳子?
退一万步讲,人世那破地方有什么好,有什么可值得眷恋的,陷入这里的人既然无路可走,为什么又要费劲爬出去,换个壳子重来一遍?
因为所谓的立场相对,难以安稳么?
一只变异后的硕大杨桃掉在地上,巨人说是五角星,矮人说是旋转门。
于是各执一词的双方吵起来,过程中稍微有点偏差,从口角升级成大打出手。
两败俱伤时,被某只路过的生灵推翻根本——不对!这从来就不是杨桃!
杨桃?是谁从最初设定的杨桃?
怀疑、真假和分歧……
无从界定,没有权威,谁的话都不可信,目之所及皆可作假。
每双眼看尽的或许是不同的世界,那么怎么保证,有些东西是原本就在那里,还是当你看过去时,才出现在那里?
这种影响因人而异,毫无规律可言,按邰秋旻的话来讲,或许可以叫它“狐狸精综合效应”。
这是精神层面的渗透,潜移默化。
试想一下,你眼中所珍视的正是别人眼里所扭曲害怕的,威胁彼此生命及存在,根本无法求同。
一场厮杀暗无天日,你没有保住想要照看的人,短暂崩溃后依制埋葬,可是这里没有土地,只有水域。
你造了花船,费劲放入湖中。
倒影是正常的,他们双手交叠,躺在繁花间,安详而恬静,如同熟睡。
你伸手把船推往湖心,水面映出你的双臂——灰白,枯瘦,生鳞……总之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手臂。
你小心探过去,和一只在镜面姿势下同样紧惕看着你的怪物四目相对。
而你死去的家人,正从旁边淤泥里重新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