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知年无力地垂着头,状似濒死,胸膛看不出起伏,却在她抽刀转身之际忽然抬手,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
湿腻的,带着滑溜的鳞片,手感令人发毛,他不由心道,真是唐突了。
“嗯?”秦珍树有些惊讶——对方分明是人类,她反复确认过很多次,计算时机,力求一击即中。
乐知年慢吞扯下面罩,缓缓抬起头来,污血浇湿了他的前襟,有几捧溅上了刀柄。
秦珍树抽不出手,动动鼻翼,发觉那血液味道似乎不太对。
“下次,杀乐家人的时候,”乐知年就着这姿势逼近她,其护目镜呈蛛网般迸裂,他眨掉隐形,露出巩膜间近乎玉石的色泽,咳血间笑容扩大,完全褪下了那副时常神叨愤青的斯文病弱气质,以气音说,“记得,别扎这边。”
秦珍树鳞片一炸,心里打鼓,预攻击时猝不及防撞进那只眼睛里——
完全没有镜片遮挡的左瞳,絮玉般的青白色,纹路绵延细腻,充满油脂光泽,在暗处居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燃烧感。
她凝滞半秒,不知从中窥见什么,神魂里轰地一声烧出个满堂彩,躯体却蓦地半僵住了,蓄力的蛇信反弹,反倒击中了自己的左眼球,爆出一团浓浆:“嗬……嗬……”
“记不住也没关系。”乐知年缓声说,“愿你,自由自在。”
比起祝颂,这更像是一道怪异的判词。
秦珍树口唇微张,剩下那只瞳孔完全失光散大,眼缝与皮肤间开始析出晶粒状的物质,排列堆积,如同蚁卵。
与此同时,那些鳞片自卷着刀柄的蛇尾端开始,一寸一寸向上褪去光泽,变成岩石般的质地。
“你应该感到荣幸女士,你是近年来第一个使用它的人。”乐知年托住对方歪斜的身体,顺势屈膝蹲身,把异端半揽进怀里。
他旋即想到,这话说得跟反派似的,不由撇撇嘴。
“我很抱歉,那些遭遇,不管真假,都很抱歉。”乐知年毫无情绪起伏地说,垂眼看了她一阵,整理仪容般替她抹掉污秽,盖住眼睛,捋齐碎发,又把裙摆放好。
虽然没什么用,这具身体正在从尾部沙化。
那些散着微光的尘埃拧成细股,缓慢洞穿刀口,而后于空中打了个卷,完全消失。
乐知年咬牙蜷腹,拔出那柄短刀。
他痉挛过一下,又闷闷咳过几声,捂着豁口费劲抬头,见两头魇貘就在不远处口水嘀嗒地盯着他。
非但如此,前方廊道地板、墙面及天花板慢悠探出无数双发光的眼睛来。
有畸变肢体从砖墙缝隙里挤出,通风管里长满了蠕动的脏器,沿廊挂画和员工照片发出撕裂的声音,积水里涌出水母状的眼球,目之所及的门后,有东西不断敲着门问:“我可以进来吗?”
……
不知怎么回事,它们全都过来了。
乐知年:“……”
乐知年嗨了一声:“我天呐,你们能不能让人匀口气儿。”
它们窃窃私语,重重话音自带混响,闹得人脑仁疼——
“是他吗?是他吗?是他吗……”
“是那位吗?是吗是吗?那位回来了吗……”
“是来带我们走的吗?是来应诺的吗?终于该我们了吗……”
“能吃吗?可以吃掉吗?我受不了了,请让我再吃一口吧……”
“你们在嗡嗡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乐知年掏掏耳朵,扒拉出一坨血痂,“啊,那威胁怎么说来着,快把我的同伴还给我,趁我现在还没有生气。”
那些东西被他这么一激,疯癫笑着,全都争相冲了过来。
一时间,单论眼珠,居然都有遮头盖脚的效果。
乐知年重重喘过两声,攒足力气跳起来,气势冲天地比出个中指:“呵,你们的脾气真是比短穗还差!”
然后十分识时务地,转身就跑。
“这也太多了!!”他喊,左瞳里的流光几乎转成了滚动洗衣机——暴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