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心一痛就想死。那种痛绝对不会比死更沉重,就像心变成了火山,喷出来的岩浆顺着血管流到身体每个部位。”小碱片摸着脸上的纱布,“这点痛跟心脏痛比起来简直就不叫痛。那疼起来,死了倒还舒服。”
“我想活下去。”郑圆懂突然伏在枕头上大声哭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死啊,我不要,我不要。全天下那么多活着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快要被埋进坟墓里!死神啊把死亡的名额赐给别人吧请让我幸免。用我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人来代替我好吗?用我爸爸妈妈的生命好吗?我想要活着,我很想很想活着啊……”
小碱片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快崩溃的身体和心。郑圆懂忽然转过头,蹦起来把小碱片甩开了。她像看蟑螂一样看着小碱片,颤抖着握住自己的手跑了出去。小碱片撞到了床脚,下唇裂成两半,她爬起来捂住嘴艰难地按响了呼叫铃。血把她的病号服领子弄脏了。
除死无大事。羸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郑圆懂被护士押回来时大哭大闹,一会说要让整个医院的人给她陪葬,一会说自己会独自静静地在月光下死去。很多人跑出来看热闹,齐楚怒视着郑元懂。“不准再吵了听到没有,否则给你安乐死!”
“好啊好啊你现在就给我注射吧,反正没有痛苦,我不怕!”郑圆懂伸出细长的胳膊,拼命往前伸,忽然又缩了回去。“不行,我不要死,死前喘不过气来像有一只手掐着脖子好难受……”
第 5 章
她挣扎着蜷起身子,几乎是被身强中力壮的护工抬回病房的。有些人想跟进来看个究竟,护士推他们回自己房间,警告他们不要没事瞎逛。郑圆懂踢翻了垃圾箱要攀着窗栏要跳下去,护工齐心协力把她按回床上。“怎么刚才怕成那样一会儿又寻死觅活了呢。”
“崩溃了。”齐楚冷静地把手插在口袋里。“这种情况很常见嘛。她这么一折腾,精力耗损,离死近了。”
郑圆懂充满恨意地望着齐楚,小碱片把齐楚拉到自己身后。云英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一把抱住小碱片关切地问,“没伤着吧你?”
“嘴巴。我大概要变兔唇了。”小碱片嚅嚅地说。郑圆懂安静下来了,哀声恳求小碱片,“给我一支花苞,我要死前摆在胸口上。我死去的一刹那,花就开了。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她转头想指窗户,可惜手被摁住了。“给我一支花,我要它送行……”
小碱片呆呆地咧着嘴,看了她几秒,“花瓶打碎后,我就不买花了。”
齐楚用右手仗义地拍拍小碱片的肩膀。左手插在衣袋里。握住那只针盒。“别怕,我给她转到别的病房去,她不会再骚扰你了。”
她对郑圆懂说,“这你就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医院人性化服务,每个人死掉都送你一只花篮,还附挽联呢。”
小碱片把脸上的纱布拆除后,没有留下太深的疤痕。天天抹一种闻起来像大蒜酱的膏,齐楚说这东西能去掉每一条细微的伤疤。就是说,小碱片暂时还不能见人。伤疤虽淡,在没消去前是可以称作毁容的。
“哎呀这样儿不能上街啊。”小碱片懊丧地把镜子摔在地上。云英捡起来放在一旁,用湿巾最后仔细地给小碱片擦了遍脸。“再敷个十次左右就能复原了。”
“骗人,就是破相了。”小碱片拿起镜子又照了一回,嘿嘿笑起来。“哎呀,破相也好。变难看了,就不会心思活络络地到处去喜欢谁了。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这倒是个好方法。”
“怎么啊?难道你喜欢这样?”云英不解地看着她。小碱片按着胸腔说,“如果自觉不配喜欢对方,那我不就会打消这种奢念了吗?我要把每一点爱扼杀在襁褓里!”
一整个下午,云英坐在窗边太阳晒得到的摇椅上听小碱片讲她的生活,惆怅,筋疲力尽。原先郑圆懂睡的那张床被单积了尘,放着一个灰头土脸的熊公仔。小碱片半是难过半是幸福的奇异表情怎么看都不正常。
“你知道我被一个人的灵魂寄生了。如果我爱上别的人或事,就会犯心疼。所以为了不让这颗心给我的生活带来麻烦就必须永远封存我的爱。”小碱片讲到这儿悲愤地捶着枕头,“当然,不是说我的爱有多金贵,问题是它就跟煤气一样不能泄漏!”
“爱不是能控制的东西。”云英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摇椅静止不动,小碱片支着膝盖坐在床上,觉得云英真漂亮。“我知道,不能控制也要控制。你知道爱产生的原理吗?先提条件是要爱自己。如果不爱自己了,就不会爱别人。所以一张斑斑驳驳令自己讨厌的脸有着神奇的效果。”
云英失笑。“先爱自己,才能爱别人?古典定律吗?好吧,就算以前有这种规律,现在也早失效了。你不要这么悲观,齐楚说人工心脏在钱医生没日没夜的赶工下已经快完成了。那颗有刻字的心脏应该被换到垃圾筒里去。”
“我不信任医生。”小碱片固执地说。
“信巫不信医,一不治也。”云英模仿着戏剧腔调说。她站了起来,摇椅晃晃悠悠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午后阳光盛暖,她脸上火辣辣,眼前一片通红。“我晚饭时候再过来。你先休息吧。”
“哦。”
小碱片想起了什么,叫住正要出去的云英。“哎!你知道郑圆懂她还活着吗?”
“不知道,好像没死吧。”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见她一面。上次的事我不记恨她。”小碱片看向那只熊公仔。它圆鼓鼓的眼睛跟郑圆懂很像。不过郑圆懂的眼眶深深凹了下去很可怕,公仔则是憨态可掬。
云英转过身善解人意地笑笑,“你真是纯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