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不愿成佛!”
冷冽的风吹得耳根生疼,顾及不想牵累乐乔,有意要退开。但乐乔察觉了她的意图,叮嘱她护好身后,不可远离半步。
出门时顾及带了惯常用的剑来,心内明白寻常武艺对上法术毫无用处,然此刻郎中既然将后背交予她,顾及唯有仗剑直立,期冀不负乐乔托付。
雾里有层层叠叠的怪物。
顾及先是试探地刺了一剑,不料那些看似凶神恶煞的怪物实际上却不堪一击,当下是点、撩、劈、挂,不消罗预竟让大片怪物溃不成军。
乐乔抽空回头见她玩得愉快,顺手在她肩上按了下。顾及看她,只看到郎中唇角将消未消的会心笑意。
再度回到妖笼,老戏子的气度如夜雾消散。
时近黎明。
织雾石在乐乔手中。
裴牧的目光不离乐乔,眼角的皱纹稠密沧桑,腰背弓垂,端的是老骥伏枥,再无志气。
顾及本想感慨“善恶到头终有报”,但是看到裴牧这样,只能暗自叹气。
“如夫人所言,我此前为人称奇的是玩火的把戏。”颤颤地接过乐乔递来的瓷杯,裴牧道出苦水,“从我十四岁第一次登台,几十年来我都是台班里的柱子。本以为凭借独门技艺能让我得善终,起码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足够把孙子养活到成年。”
“可是玩火自焚。”
那场火烧起来的时候是深夜。
西风吹得正盛。
火从放戏法物什的柴房一路烧到厢房。
裴牧被浓烟熏醒好容易摸到房门出去,可出去喊了一圈才发现孙子裴仿没有逃出来。
裴仿只有十岁。
他本是被人遗留在戏院门口的弃儿,裴牧虽然瞒他身世的事情,但这孩子自小聪慧,六岁那年有天无意间从旁人的口气里听出端倪,追着裴牧问出了实情。
孩子之前是极黏爷爷的,那之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或是学着懂事了,主动要求自己一个人睡。不仅如此,他还学会了很多洗衣做饭。裴牧去戏园他便在家中自己念书做家务事,每每做好饭无论风吹雨打一定会赶在最快时间送给爷爷。
有时裴牧和旁人说起裴仿,总要感叹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一般戏子过了而立之年总会因为四肢僵硬,体力不济而退出梨园。但裴牧为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好孙儿裴仿,硬是凭着一手好把戏撑过了六旬之年。
谁知到老却让火烧了自家房屋。
想到裴仿可能因为睡熟没逃出来,裴牧当即返回了火浪灼人的屋子。
好在福大命大,火并没有烧到裴仿睡的房间,这孩子只是被浓烟熏昏了。
裴牧背起孙儿往外冲的时候才发现堂屋里的房梁已经被烧塌了,横在去门口的路上,若要出去唯有跨火。
火势虽说吓人,但裴牧玩了一辈子的火,生死之际掂量了一下,认为自己能冲过去的。裴仿小的时候裴牧也带他这样玩过。当时把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哭,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见了火就躲。
可就在准备冲过去的时候裴仿醒了。
裴仿趴在裴牧背上一言未发,然而老戏子就是知道他醒了。
裴牧迟疑了一下,还是咬咬牙冲进了火焰里。
越过那根烧得正旺的房梁,距门口还有好长一段路。
裴牧闷着头往前冲,直到彻底脱离了火海他才把裴仿放下来。
“爷爷,我疼。”